阿阮擡頭望着那紅彤彤的柿子,踮起腳尖,隻差一點兒就能觸碰到。她略一使勁,身子往上微微一躍,沒摘下柿子,卻落了一身的雪。
鐘景宸含笑着走過來,隻一擡手,便輕而易舉地摘下了阿阮頭上的柿子。他拿着柿子故意在阿阮眼前轉了轉,見她嘟起了嘴,便笑着放到她手中,随後拂手撣去了落在她披風毛領上的雪。
再寒冷的冬天,也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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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元夕宮宴比以往冷清了很多。太皇太後在世時,元夕佳夜一向是宮中最熱鬧喜慶的時候,宮廷樂舞輪番上場,就連朝中大臣也會帶着不知從哪裡覓到的稀奇玩意兒或者自己府中訓練的伶人樂舞進宮朝賀。
如今太皇太後剛剛薨逝,便一切從簡,隻邀了皇室宗親進宮,設宴地點也不在太極殿,改為了錦明園旁的含翡閣。
而如今宴會中除了皇帝之外,身份最尊貴的便是當今太後——蕭雪菡。
含翡閣小巧精美,正位于錦明園靠近承梧宮一側,因靠近地下溫泉,即便是在這冬寒未褪之時,此處也是溫暖如春,草木長青,碧如點翠,故名“含翡”。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通往含翡閣的石階橋兩側的水面上點綴着蓮花琉璃宮燈,水上冒出的熱氣渺渺,猶如仙境一般。
因是家宴,倒也不必過于隆重拘禮。鐘景宸隻穿着尋常樣式的帝袍,隻是袍上繡的雲龍紋比平常的要華麗一些,以添節日氣氛。
金絲銀線精巧織就的雲龍紋映在素色淡金綢面帝袍上,素雅精簡而不失華貴,更襯得他身形俊逸,如芝蘭玉樹一般。他隻用一個玉冠束着發,那張年少俊美的臉,已無需過多裝飾。
倒是鐘濯含,身着隆重的玄色華麗禮袍,氣度非凡。鐘景宸第一眼就盯着他的衣袍看,上面的繁複蟒紋在華燈下泛着金光……
他輕舒了口氣,道:“今日是家宴,各位宗親不必拘禮,咱們都是一家人,諸位隻當在自己家裡就好。”
說完,他率先舉起了酒樽。下首的宗親們見此也舉起酒杯,衆人一飲而盡。
酒罷,殿中一時沉寂,鐘濯含突然開口道:“皇上這酒雖是瓊漿玉釀,隻是今日之宴,似乎略顯寡淡了一些。”
“哦?不知皇叔可有什麼佳釀?”鐘景宸道。
“臣去歲南征之時,倒是覓得了幾壇好酒,今日特帶進宮來,請皇上和各位宗親一同品嘗。”
說完便讓人将酒壇端了進來。
白青色的瓷壇如玉溫潤,剛一打開,一股幽香便飄遊出來,鑽進在場的每一個人鼻子中。
“真香啊——”
“好香!”
衆人紛紛交頭感歎起來。
一人問道:“王爺,這究竟是什麼酒啊?我竟沒聞過這樣芬芳的酒味。”
鐘濯含輕笑道:“此酒名為‘百花醉’,産于南部夷區,隻有那裡純淨無人的山谷中采得的奇花百種,加上深山懸崖上的野蜂蜜,才能釀出這好酒。”
“哎喲!那可真是好酒!我等今日倒有口福了。”
鐘景宸面上便有不悅之色。
鐘濯含轉身朝向他,道:“此酒特獻皇上!臣敬皇上、太後和皇後。”
說完便舉杯飲酒。
阿阮也端起酒杯飲下,隻覺十分清潤香甜,酒味反而不濃,就連呼出的氣也沾染了百花的芬芳馥郁,隻是喝下後便覺兩頰發熱。
“倒真是佳釀,不是尋常可比的,勞了皇叔從那麼遠的地方帶回來。”太後蕭雪菡坐在上方笑意盈盈道。
她的聲音嬌媚,與這百花醉的芬芳相得益彰。她本就是美人,三十多歲的年紀,歲月不曾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迹,反而使她多了幾分柔媚。
“回禀太後娘娘,此釀不僅口感絕佳,對于女子,還有美容養顔之奇效,故南部夷區女子多麗質。”鐘濯含道。
“果真有此奇效?”蕭雪菡道。
“呵呵,不過縱是有此效,以娘娘姿容風韻,就是不飲此酒,亦是天香國色,無人能比。”鐘濯含拱手道,低眉下的眼卻是含着一絲不明的意味瞥向蕭雪含。
蕭雪菡仿佛心領神會,輕捂檀口,一雙媚眼笑得彎了起來,臉上浮起兩團酡色紅暈。
一時之間,席上舉杯飛盞,酒香萦繞不絕。
一老親王開口道:“要說這濯含啊,與先皇乃是兄弟,倒真與先皇有幾分相似,要不是這身蟒袍,還真像啊……皇上……”他看向上方的鐘景宸,“皇上如此青蔥年少,玉樹風流,倒像個中宮太子一般呐!”
此話一出,四座寂然,衆人都看向他。
“你這老糊塗,在說什麼啊!”坐在旁邊的老王妃趕緊往下拽着他的衣袖輕聲厲色道。
如此僭越的話,若是旁人,便是死罪。隻因他是先皇的親叔,便不好怎樣。
“皇上……皇上恕罪,這老糊塗是酒喝多了,胡言亂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萬望皇上勿要怪罪!”老王妃跪在地上懇求道。
鐘景宸還未開口,鐘濯含朗聲便道:“這百花醉的确是好酒,初飲雖是香甜,可後勁卻不小,諸位也要适量品嘗才是。”
“是……是……”老王妃不住點頭。
“的确是好酒。”鐘景宸說着,聲音裡絲毫沒有愉悅,将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蕭雪菡見此忙道:“皇上還小,少喝幾杯,意思到就行了。”
他似乎聽不到蕭雪菡的話,隻冷沉着眼定定地看着桌上空空的酒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