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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載着大約是首枚人造能力基因序列的血在機關中彙流,循着紋理描繪圖騰。古樸繁複中俱來的肅穆不覺叫第一眼望見它的人屏氣。
她在血流放緩後睜眼、屏息,卻不為眼前的華表。連日操勞奔跑的疲态,在失血過後又添幾分蒼白。似有一瞬目眩。她晃晃頭,站起身,才要将完型圖騰、滿盈溝槽托起的最後開關按下,密室的門無端被撞開。巨大的聲響讓并為完全緩過來的她暫時放空。
等回過神來,面前已站了好多焦急面孔,和“幸好趕上”的神色。所以這闖來并不能說無端,她在心底輕嘲。而打開的機關她也未想過關起,也便不存在趕得及與否。
華尼托從容收回交疊置于開關的手,自衣兜裡取出金屬環套在左腕。若不是空氣裡彌漫的血腥,和機關槽裡暫時幹涸不了的血,不會有人從她太平靜的神态聯想到她才割過腕。
“瓊恩博士,不解釋一下嗎?”斯塔克指了指她的手環,輕聲問。他認得那不是單純飾品。
趕來的一行俱是複仇者和他們的同伴,她還以為最先到的會是鐵拳。她留意到斯塔克落于腕間的視線,如她所期望。這種傳送裝置她在萊納時期先後兩次使用,按斯塔克的能力複刻出近距離版本,想來沒有問題。未于此時點破,仍以“瓊恩”相稱,大概是他留給她最後的體面。
“有必要嗎?我好容易得空,來看你們苦惱良久的謎題,碰巧蒙對了答案——我想你們都看得見。”她用理所當然說着顯而易見,随意指向四周的手勢和目光似是未言明的“何需我來解釋”。
“這才正是最需要解釋的地方,不是嗎?”斯塔克站在原地和她對視,斂去了戲谑的眼神認真而銳利,似能堪破迷障與煙幕,“新科調舊址衆人束手無策的機關,若說年輕敏銳的博士依仗才智解開謎題,無可非議。可當破題之法是血時,便有些耐人尋味。你說是不是?”
他卻在最關鍵處把解題交給史蒂夫,很難相信來時的路上他們沒有對過劇本,“這間密室、這個機關和新科調裡或許還不為我們所知的秘密珍藏,俱是曼因斯夫婦遺留的暗示。這些線索若不是随便留下,預定的接收者在很大程度必是他們的獨女,希安娜。如果這對先知的夫婦可以預見,希安娜必被保全,無論以何種方式,這些布置的意義也就不言而喻了。”
“曼因斯夫婦留給希安娜、而于我們這些外人無從答的謎題,到你手裡于不知何處取來的血樣,輕易化解,是不是簡單得有點不切實際?畢竟按正常的邏輯,你不會懷疑,能解開謎題的唯有希安娜的血,看空氣裡的腥味,反倒像是你臨場舍下的?你說,這又是怎麼回事,瓊恩博士?或許,你更希望被喚作華尼托博士。”
她帶着瓊恩似的淡漠鎮定與他們對峙,不承認不否認。
縱然可以辯解瓊恩和華尼托狼狽為奸,她得了華尼托的親手招待,好像也無必要多次一舉。他們并不會信,她手上的傷也尚未愈合。
史蒂夫向她走出一步,她背轉過身,重新押上開關,這一次無人阻攔。
他們一定以為這是面目撕開後破罐破摔的妥協,也如她一樣暗暗期待着探尋密道背後的秘密。但他們并不知道,她轉身因為聽見兩聲腳步,下意識垮塌松動的表情無從管理,夢和現實混淆不得不面對的狹路相逢讓她幾要不能站穩。
她很想問,你為何而來,一個我值得你暫抛你最深愛的哥譚麼。但她沒有問,不敢問,更害怕對上他深情沉默的眼神,那種她在夢境裡看過太多遍、次次為之心顫的眼神。
華尼托按下開關,場的波動、空間的不穩定中,她長呼一口氣,好像如此這般就能忘卻動搖。
狂勁的強風、刺目的亮光下,每個人都難以睜眼、寸步難行。可她竟奇迹般用被呼嘯風聲幾欲震聾的聽覺,聽出有人在艱難向她靠近。她不想知道是誰,隻想盡快逃離。頂風的前行,狂潮的逆流,越是動搖的心,越是無法辦好。她拼命想逃離卻寸步難行,有人決心要靠近在鋼鐵意志下靠近。
風卷起的長衣擺打在她的背脊,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風衣。她在原地逡巡的工夫,那人從隊末越過隊伍來到最前沿的她的身後,隻差一步。永遠夠不近的一步、跨不過的鴻溝。
可這世上到底沒什麼不可逾越,所謂的不可逾越不過是最後一刻的退堂鼓,害怕謎底放棄去揭曉。
那個從不為動搖的人沒有這種彷徨、沒有這種憂懼,所以他還是走向了她,終于走到她身邊,穿過迷霧和勁風,牢牢将手搭住了她的肩頭。
如狂亂裡不倒的旗幟标杆,捉住了迷失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