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上湧,倏忽之間蘭猶如受驚的雀鳥,四肢發力掙開面前的男人,狠狠向前推了一把。
“惡心!”
用力過猛以緻向後踉跄了幾步,撞在沙發側沿,晃蕩幾步,她擡手擦了擦嘴角。
“你讓我感到惡心。”
幾乎是顫抖着說出這句話。
琴酒膝蓋半彎靠在門上,手臂自然下垂,紅色粘稠液體沿指尖落到灰白的地磚上,一滴一滴。他輕輕擡了下眼,裡面血絲充盈,陰翳密布。
回來的路上蘭想了很多,這段時間的種種異常及線索,忽略的細節,事件的始末,在理智回籠後一下清晰起來。
清晰地疼痛着。
“是你故意讓我放走基爾的……”
很早之前就覺得奇怪了,為什麼伏特加總帶水無在她面前晃,連去紅葉祭都要把人帶上。名義上是給她拿藥,可琴酒是多麼心細的人,這種事出門前就該想到了。
那晚也是,得知人被放走後一點波瀾也沒有,伏特加渾身上下都是破綻,直白地将機會擺在她面前,等着她下手。
“你知道我一定會這麼做,所以在她體内埋下定時炸彈,讓她無論走到哪都不會脫離你的控制,對你來說這就是一顆移動的棋子,根本不是活生生的人……”
眼淚不争氣地湧出來,入目一片昏黑,仿佛置身夢裡那個無邊無際的迷宮,她向着黑暗奔跑,永無止境似的。
恐懼之下,蘭向後退了一步,腳後跟抵住沙發,這才意識到她已退無可退了。
“我就這樣被傻傻蒙在鼓裡,不停對她說相信我,一定帶你出去,像個無知的騙子,欺騙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給她希望,又給她絕望,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但凡想到那個畫面,胸口就有一萬隻螞蟻在爬。她蒙上眼睛,讓眼淚不要流得太快,可最後都鹹澀地堵到鼻腔裡,幾乎說不出話。
“是你……讓我成了罪人……”
蘭覺得自己錯了,錯得很離譜。
以為自己可以什麼都不求,不參與任何一方的戰争,讓離别來得安靜沒有遺憾,可現在她懂了,世上根本沒有完美的悲劇,一定是轟轟烈烈痛徹心扉的。
這個男人摧毀了她的希望,讓她接受現實,讓她心安理得住進他打造的華美囚籠,繼而摧毀她的天真,讓她不再相信黑暗的世界能被光明照亮。
帶血的刀落在地上,血色在月光照耀下流動着,明晃晃的。
靜靜看了許久,不知不覺琴酒踏着黑暗的步伐走來,像往常一樣一言不發,低下頭,銀發掃在她臉側。
“别過來……”
像沒聽見似的,堅硬的鼻尖抵向她,在戰栗的肌膚上輕輕磨着。
“你要我怎麼做?”
“我說過。”
“再說一次。”
“說了就有用嗎?”
“也許呢?”
這樣的對話好像進行過無數次,每次都無疾而終,她累了,倦了。
一動不動忍受肌膚的厮磨,日日夜夜的畫面在眼前閃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說過,改變你是毛利蘭想做的事,是那種無論别人怎麼說不可能,都想要做的事,很傻對吧……明明不可能,可卻是這個念頭支撐我走到現在。”
——琴先生,也許你永遠也不會懂……
“我從來沒要你愛我,因為愛是需要回應的,我無法回應,隻想你改變,哪怕一點點,如若不能,那我這一路走來有什麼意義?難道就是為了讓一個殺人犯愛上我,或者……我愛上一個殺人犯?太可笑了……”
“勇氣是用來形容人為了正義奮不顧身的詞,如果用它來愛一個不該愛的人,這算什麼……”
“這算什麼!”
憤怒在喉底燃燒,茫茫多的眼淚也澆不滅。蘭璀璨的淚眼中有種臨近死亡的美,脆弱在肌膚表面流淌,流過脖頸、鎖骨、起伏的胸口,在月光撫摸下漸漸稀薄,白得不可直視。
琴酒單膝跪下,提起她的腰将她按進沙發,帶血的掌心在無暇的肌膚間遊離,将白色染成紅色,頭顱垂在她肩側發瘋似的吻着。
那是個滾燙的印記。
一開始她默默承受着,仰面望着天花闆,卻在某個時刻撿起地上掉落的刀。
沒有劃到頸動脈,隻在肩側輕輕掃過。她像被他捉進懷裡逃走的小獸,咬了一口躲到角落裡,滿臉警惕。
琴酒側眼摸了下血痕,淡淡笑了。
“别靠近我……”
蘭舉着手裡的刀,仿若宣誓一般。
“如果不能将你送進監獄,我不介意這雙手沾染血腥,因為……從愛上你的那刻起,我就已經渾身浴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