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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柚出生時,親生母親難産而死,七歲時,他爹娶了後娘。
這後娘不是個好相處的,為人刻薄,對梁柚更是不好。她的奶奶脾氣也大,是十裡八村有名的潑婦,梁柚的生母就受其針對,生前懷孕時苦不堪言。這對婆媳湊到一起,可謂是火山爆發,隔三差五就得打一架,鬧得整個巷子裡都雞犬不甯。
梁屠夫自認是個男子,不肯摻和到女子的争鬥中,任她們打來打去,自己在後院養豬殺豬,安穩得很。
于是這個家裡很少有人能看得見梁柚。小梁柚整日受餓,奶奶厭惡她是個女孩,後娘的肚子沒個動靜,看見她就煩,有時兩人打架之餘還會拿她出氣,餓得又瘦又小。
梁屠夫對梁柚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兩人壓根不怎麼交談,看見她就跟見空氣一樣,見到婆媳兩人為難她,心情好了幫襯一句,心情不好就任她受欺負。
自從後娘生下兒子後,梁柚的生活就更不好過了。奶奶重男輕女,看不起她是個女孩,後娘生了個兒子,頓時有了底氣,對她非打即罵,梁屠夫還是一如既往地當梁柚是透明人,不過有了個小兒子,他連話都沒幫她說過了。
鄰居看她可憐,偶爾施舍給她點東西吃,梁柚就這樣緊巴巴地長大了。
梁屠夫全家就靠着他過活,一大家子人吃一鍋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他性子暴躁,靜不下心來,卻愛看人釣魚,每逢閑暇時分,他便到曲明河畔坐着,看老漁夫釣魚。
時間長了他也手癢,借了套設備,晚間到河邊釣魚。
他靜不下心來,總是想動,自然沒什麼魚兒上鈎,釣了一晚上一無所獲,老梁氣得收起魚竿就要往回走。
河畔路本就難走,泥土濕潤泥濘,稍有不慎就會滑倒,他腳下一滑,直接摔了個狗啃屎,順着河岸的坡度滑下去,他硬生生别住一塊石頭才停止滑落。
這一下太驚險了,河邊陸地難走,極其容易落進水中,若是被河水卷走,那真是死得不明不白。
他将身上粘的泥土撲落,正想着上岸去,鼻尖忽而嗅到濃重的血腥味,同時餘光有紅色一晃而過。
他看向濃密的樹叢。
奇了怪了,這裡竟有果子之類的東西嗎?他扶着大石頭,撥開灌木叢,果然看見裡面長滿了紅色果實。
他當即愣在原地,他來過這裡不少次,怎麼之前沒發現這樣的紅果呢?
很快,他喜大過驚,這年頭哪裡去找不要錢的果子,還是這麼多,他試着摘下一顆,卻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試着放進嘴裡,這果子竟連汁水都是血腥味的!他連忙呸了幾聲,将果子扔到一旁。
這果子不能吃,好看又什麼用?
正要離開,他腳步忽而頓住。不能給人吃,那給畜生吃呢?
他遲疑起來,最終拾起幾個果子放進懷裡,在夜色中回家。
回到後院,豬棚裡的豬都睡了,他将果子盡數扔到裡面,也不管它們什麼反應,揉着眼睛回屋睡了。
翌日,再醒來時,他早已忘了那果子的事,打着哈欠将豬食放進食槽裡,眨了眨眼,卻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一轉頭,滿地的血紅,像是血迹印在上面,豬身上也沾滿血紅的液體,吓得老梁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昨夜扔的那些果子。
他舒了口氣,再看養的這些豬,一個個不知怎的,比往常暴躁許多,對着老梁喘着粗氣,似乎要将他拱出栅欄内。
老梁養豬這麼些年,對它們的品性一清二楚,趕緊退出了豬圈,鎖好門。他望着這些豬犯了迷糊,豬向來平和穩定,怎的忽然這樣?
很快他就發現,這些豬連他放進去的豬食都沒怎麼動過,卻并不覺得饑餓,生龍活虎的,極為活躍。
恍惚之際,房屋裡傳來媳婦的哭吼,那女人跟個潑婦一樣,吵得人心煩:“你個死鬼,半夜不回家就算了,白天也不去幹活,我這苦命哦,嫁了個沒用的男人,還得天天受你娘的鬼脾氣!”
老梁心煩意亂,暴躁回道:“我他娘的說好幾遍了,我是去釣魚了!怎麼娶了你這麼個晦氣玩意兒,給老子滾!”
裡屋傳來的哭吼聲更大了,老梁氣得心口疼,挑着新殺的肉往集市走了。
路過梁柚時,女孩兒怯生生地看着他,屋内後娘的吼叫,和奶奶的對罵,摻雜着弟弟的哭聲,眼前豬棚裡滿地鮮紅……這一天早上的情景印在梁柚腦海裡,如今被盡數翻出來,被莊紅兒等人看得真切。
幹了一天的活回到家,老梁循着往日的習慣,拖着疲憊的身子,往豬圈掃了一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新出生的小豬崽好像長大了一點。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老梁哂笑一聲,真是糊塗了,不過一日,小豬仔怎麼能長大那麼多?
手中的豬食不太夠了,陷入沉思的老梁餘光掃到黑夜中豬棚裡的大片血紅,忽而福至心靈,關上豬圈的門,帶着個麻袋,往河邊跑。
月挂當空,莫名瘆人,老梁感受到風吹拂在自己身上,冷的不行,鼻尖傳來一陣又一陣腥味,他趕緊加快手中動作,拾了一麻袋紅果,抗在背上,看了眼四下無人的河畔,快走了幾步往家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