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風識話音剛落,風聲戛然而止,四周靜得令人膽顫。
血楓樹枝停止擺動,濃綠密葉裡若有點點朱紅色暗影。蕭嬌附耳小聲道:“我總覺得它能聽懂我們說話……你看,那樹葉是不是在流血?”
蕭嬌伸出手指,虛虛一指。
樹葉流血聞所未聞,然而蕭嬌手指之處,那朱紅色暗影一道道,一條條,自密葉裡滲出,滑過翠墨葉面,滴落而下,遠遠觀之,仿佛真的如人血一般,頗為瘆人。
蕭嬌喃喃自語:“難道,是那水傷了它?可是,血楓再怎麼神奇,也是樹,樹怎會流血……”
蕭嬌正百思不解,卻見闫風識腳步一動。
“你幹什麼?”她拉住他手。
闫風識凝着她,眸光淡如晨星:“與其困守于此,不如去看個究竟,知己知彼,或能找出破解之法。況且,我看它眼下的樣子,不大能再次進攻,頂多虛張聲勢。”
闫風識說此,心中也沒甚把握,隻為了權且讓蕭嬌安心。蕭嬌望着他,抿抿唇角,而後輕輕點頭:“那好,我和你去。”
闫風識本不欲蕭嬌涉險,然而轉念想到她特殊的血脈。聖女會不會比他更能察覺到血楓的不同?
蕭嬌見他猶疑,不由捏了捏他指尖:“等會我會見機行事,不會拖你後腿,若是那藤蔓再來,我就跳進水中.”
她的樣子太過乖覺,闫風識微微歎息,拂了拂她微亂的發,隻輕輕點頭。
兩人挪動腳步,再次移步血楓樹下,又不敢站得太近,左右度量一番,挑了個臨近水畔的地方站定。
四周阒然無聲,那藏進樹梢裡的藤蔓也沒了動靜,一時間,隻有點點血雨滴落的聲響。蕭嬌目光凝視着葉片,嘴中嘀咕:“這樹果然神奇,人受傷了流血會痛,我怎麼感覺它也在痛?”
闫風識濃眉微擡,那樹葉流下暗紅血水後,的确微微顫抖,像是忍受不了疼痛一般,可是面對血楓,他卻不得不提高警惕。母親、白霧、人隊,這些親眼目睹的都可能是迷惑人的幻境,那這些血水會不會也是某種障眼法?
他對葉觀察許久,目光又挪到樹下。血楓枝葉蓬蓬如蓋,然而臨近泉水的一側明顯要稀疏,水畔旁幾塊卵圓石冒出土,那滴落的汁水飄來,徐徐灑在石面上。他手一擡,指着那些石頭說了一句。
蕭嬌不明所以,隻能默默跟随。等靠近了些,眉頭一擰,“咦”了聲。
“這石頭……”
她面前,卵石圓潤,盈盈有金輝閃動。朱紅色汁水落到上面,竟沒有滾落,而是極快地滲進石頭裡。蕭嬌忽然一滞,而後扯了扯闫風識,小聲道:“我怎麼覺得,這石頭竟有些像——”
她沒有說出後面的話,隻從懷中再次掏出玉镯。
吉宇玉镯流光溢彩,與卵石金光交相輝映。蕭嬌長吸一口氣,望着卵石,慨然歎道:“原來,也母玉石竟就是它!”
大盛朝奉為定國石的也母玉石,竟就是長在血楓樹下的卵石。而且,随着卵石吸收汁液,那金色光輝仿佛愈來愈灼目。
蕭嬌手一抖,差點拿不穩玉镯。隐隐中,她有種猜想,也母玉石之所有有神奇功效,會不會跟滲進裡面來自于血楓的暗紅色汁液有關?
她擡頭,仰望那些還在往外冒血水的濃綠枝葉,心卻微微揪起。她想起阿婆曾言,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外表驕橫,内裡柔善。如今想來,阿婆果然沒說錯,不然,為何對着這差點害死她的血楓樹,她還會想它會不會痛?
蕭嬌兀自尋思,沒注意闫風識不知從哪尋到一截長枯枝,他手持枝幹,奮力于泉水中攪動,而後拉着蕭嬌後退幾步。
蕭嬌此時已大緻猜到他用意,她下意識想讓他停下,嘴唇卻死死抿緊。
闫風識揮動樹枝,枝幹沾水,經他一揮,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飛向血楓樹枝葉。卻聽“嘩啦啦”一陣聲響,那些葉片仿佛受驚般,齊齊顫抖起來,然而下一瞬,更多暗紅汁液從枝葉裡流出來,點點殷紅落到地面,像是下了一場血雨。
蕭嬌眉頭擰成個川字,恍惚中,竟聽到嗚嗚悲鳴之聲,那是血楓在哀鳴。她明知自己要狠下心,可聽到入耳戚戚之聲,卻怎麼也做不到無動于衷。于是,她伸手,扯住闫風識欲繼續揮動的手臂。
闫風識回頭,目露不解。蕭嬌抿抿唇,斟酌道:“算了吧,我看它真的怕水,萬物有靈,這些血水夠了……不要再折磨它了。”
闫風識眼眸凝在她面上,蕭嬌垂下眸,默了半晌,才終于道:“我不是善心發作,隻是覺得它的樣子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