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2931年 9月5日上午
瑪瑪露和兩隻小雀正前去醫務室。
格拉西亞應該還在醫務室裡休養,不知她是否也醒過來了。一想到昨日,兩位女性身上所發生的不幸,瑪瑪露便感到心酸。兩隻小雀在前頭走着,說着以西瑪也在那邊。
她們突然停住了,瑪瑪露看到她們羽衣上的毛炸起來了。
緊張,一瞬間。
走廊遠處的拐角處……是有誰在嗎?
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是赤腳走在木地闆上的微弱粘連聲……她們屏息凝神,這種氛圍,不對……
一個矮小的人影出現在視野裡。瑪瑪露的瞳孔瞬間放大了:
是一個人型的“伊恩瑪那姆”!
她瞬間被吓得渾身僵硬發冷,不……在驚撼中冷靜下來……仔細看看,那似乎是一個嚴重受傷的人類孩子。
滿目瘡痍的傷疤舊愈後,毀容得難以辨認性别。他隻有一側黑色的頭發,另一側的頭皮滿是傷痕,完好的蒼白皮膚斑駁分布在表層,一副慘淡的模樣。身穿樸素的白色長袍,兩條細瘦的小腿像假肢般,顫顫巍巍地支撐着單薄的軀體。他懷裡抱着昨天出生的伊恩瑪那姆,它像一坨肉瘤一樣癱在他的肩頭,兩隻錯開的眼睛看向遠處的三人。那個孩子扭過頭來,金黃色的、豎形瞳孔的眼睛中透露出一種恐懼,他抱着伊恩瑪那姆快速走開了。
三人在原地滞了好一會,才緩緩朝目的地前進。
“剛剛……那是什麼?”雪心顫顫巍巍的聲音起了頭。
“我不知道……那個人類孩子,傷得好嚴重……”白令也顫顫巍巍地回答。
“他是在這裡被……”
“……感覺不像是,他的傷口已經愈合有一段時間了。”
她們到了醫務室。
“謝謝你們來看我。”躺在病床上的普裡季娅微弱的聲音令人心疼。以西瑪趴在母親的床沿,靜默着,無精打采地擺弄着小斑馬。瑪瑪露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肩,以西瑪隻是向她點點頭,勉強露出禮節上的微笑。
瑪瑪露和茨卡簡短交談了幾句,氛圍卻越發沉郁。
“我去隔壁看看格拉西亞吧。”她主動起身,普裡季娅托她替自己向那位同病相憐的人也問個好。
隔壁……
瑪瑪露向格拉西亞簡述了一下狀況,她深深歎了一口氣,說:
“我居然真生下了個怪物……!真是個受詛咒的家族……”
在遭受現實沉重的打擊後,她變得脆弱無比,忍不住哭訴起來:“這正是女人獨有的痛苦啊!如果早知道……我絕不要……絕不要生下這種怪物!”她幾乎要用手抓裂自己的臉,瑪瑪露勉強拉住她,經過一番安撫讓她冷靜下來。
“家族的人不會為難您的,您不需要依靠生下一個孩子這種籌碼。”瑪瑪露說道,“如果他們敢這麼做,我一定替您出面解決。畢竟我也是一個女性。”
“或許我該謝謝你……可你似乎,必定要生下孩子。”話題轉移到瑪瑪露身上了。
“我已經做好覺悟了。”
“哼,好在這裡隔音很好……你恐怕還沒有親眼見過羅爾羅培的真身,”格拉西亞悲戚地苦笑着,“他遠比我所嫁給的那個多眼怪物(指傑米)更為恐怖!他的力量足以在一天之内毀滅好幾座城市!
我就這麼、用這雙眼看着!家族的怪物是如何在一周内毀了原本在這裡存在着的國家!……但我已經無路可退,因為我正是他們的助力者!連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事到如今,我早已一無所有了!”她悲痛的回憶已經從腦内溢出,漫延到現實了。
“想從一片亂世中崛起,手上必然沾滿鮮血。”瑪瑪露輕撫着她,卻笑起來,“那麼,您是出于什麼原因嫁進來的呢?”
“……我其實可以不以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隻是我太畏懼那個人了。”格拉西亞恢複了冷靜。
“你們羽族的立場與我不同,就你所知,家族是為什麼建立的?”她問道。
“大賢者契波裡斐斯,她助力這裡受壓迫的亞人獨立了。怪物家族及其成員應該是她推出來的,在她離開這裡繼續旅行後繼承執政的。”
“……隻對了一半。”格拉西亞打量着瑪瑪露。
“家族的成員是主要戰力,但和大賢者屬不同勢力嗎?”
“哼。也算對,我告訴你吧。實際上是佩特黎竊取了整個國家。”
瑪瑪露瞬間警惕起來——佩特黎,四位執政者中最年輕的人。他中性的外貌看起來優雅又機靈,氣質獨特而神秘。但瑪瑪露能隐約感覺到他這副表象下可怕的狡詐——又或許是他漆黑的雙手散發出的不祥的氣息。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從一開始,他就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國家,以異鄉人的身份,慢慢爬上政治權利的黑幕之中,隐藏起來……大賢者、受壓迫的亞人、這個國家本身的問題……全被他盡數利用了,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搞崩了這個國家的經濟,帶着那兩隻巨獸和亞人的起義軍一起踏平了這裡……誰能想到他懷着這麼可怕的仇恨來到這裡!……我可能是幸運的,我那時是他的部下,現在是他的家族成員。但我已經沒有能依靠的親人了,因為他們都在那場滅國戰争中死了……”
“所以,你不想再為他效力了?”
“應該是,現在的我,對他來說用處微乎甚微。我靠自己争取來的隻有現在的婚姻。”
“無論如何,你接下來都要好好靜養了。”瑪瑪露輕笑着。
“給你一個提示吧。畢竟都嫁進來了,恐怕是無法避免的……揭開自己的傷疤不一定能得到他人的同情跟理解,隻會加深痛苦與傷害,食腐的蒼蠅和蛆蟲也會為此而來。
但佩特黎他會撕裂自己的傷口,因為那是一個誘餌,用于吸引蒼蠅和蛆蟲的陷阱。”
瑪瑪露明白了他表象之下瘋狂的本質。
外面傳來了騷動聲,她們一同看向病房關上的門。
“你們有見到伊恩瑪那姆嗎?”斯芬尼亞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它不見了!”“從……溫室逃出來了?!”茨卡的聲音,“它是能移動的嗎?”
“我們剛去找了一圈。沒見着。”佩特黎的聲音。
瑪瑪露起身推門出去,“……我在來這裡的路上,看見有個小孩子,把伊恩瑪那姆抱走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于是她繼續往下說:“是一個受傷很嚴重的孩子,黑頭發、金眼睛的。”
“那我知道了。”佩特黎又問,“他去哪了?”
那隻是一個走廊拐角,實在不知該怎麼形容方位,瑪瑪露隻好帶上兩隻小雀親自去指位了。
佩特黎在看到那個拐角後,便和斯芬尼亞徑直去了一個房間。
那是一個位于整棟建築最内部的、并不為多數人所知的房間,孤獨而格格不入地在單向走廊盡頭存在着。
輕輕打開淺色的厚木門,與羅爾羅培房間相似的、懷舊般的氣息萦繞其中,隐約有淡淡的花香。軟包牆體鋪滿整個寬闊房間的牆,一片純淨的白。木地闆上鋪着厚而軟的純色毛毯,堆着許多舒适的坐墊枕頭和可愛的毛絨玩具。凸肚窗的玻璃透出中午日光的暖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