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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黃金融化流淌,似烈火無風自燃,霞光萬丈,照徹山河。
鐘離擡頭,看着少女抵靠雲霞,嫣然一笑,飛揚的郁金裙裾慢慢被恢弘的天光,如浮光泡影,頃刻消散。
阿離。
他在心裡默念她的名字。
鐘離沉默地伫立在天衡山巅,不曾離開。
晨風拂過他的衣角,蒼松為他投下陰涼,花的馨香和鳥的啾鳴簇擁着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直到遲暮時分,天穹浮起寒星,星星點點的燈火在璃月城内閃爍,點亮一座座屋舍,鴉羽般的長睫終于顫了顫,抖落滿簾寒涼。
逐漸黯淡的山間石階之上,一道身影倏然浮現,似是頭次經曆這般事情,腳步踉跄了一下。
他一身玄青色長衣,側臉輪廓依稀有幾分削瘦,但身量高挑挺拔,肩膀寬闊,如青松屹立,氣度沉靜清冷。
天衡山上,繞着石階遍植霓裳,雪白的花蕊迎風搖晃,如壓着薄雪的點點胭脂,光華灼灼,夜風拂過,落英缤紛。
那人立在漫天飛舞的花雨中,眉眼肅靜中透着幾分焦急。
他擡起眼簾,忽而怔了一下。
鐘離立在階前,靜靜地和他對視。
那人在幽涼的夜風中站了一會兒,一步一步踏上石階,走到他面前。
“阿離在何處?”
他聲音低沉和緩,周身卻有種冷冽的鋒芒。
鐘離淡淡回道:
“她離開了。”
沉默貫滿兩人的間隙。
“你就沒能……再同她商量一番麼?”
鐘離搖了搖頭,歎口氣:
“你又何必問我,阿離拿定主意的事,如何會有你我挽留的餘地?”
那人無言以對。
他沉默片刻,轉身欲走,鐘離望着遠處默然矗立的璃月城,平靜地道:
“你還不能離開。”
那人身形一頓,微微蹙眉,回頭注視着他,目光帶着審視,語調冷淡,問道:
“何意?”
鐘離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雙沉金的眸子看着他,皎白月華傾墜而下,映亮瞳底那明亮的一池金色,也映亮那道影影綽綽的倒影。
與他一般無二的倒影。
“阿離雖已為你補上神魂,可到底不穩,你能追她而來,卻未必能全身而退。”
那人神色冷峻,無喜無悲,隻默默攥緊了掩在袖中的五指。
他眉宇間透出一點被刺痛的神情,沉默地伫立在原地,半晌,沉聲道:
“無所謂。”
夜色浮上來,山巅嶙峋的山岩閃爍着如水的銀光。
聞言,鐘離淡淡笑了一下,挪開視線,目光落在那銀光積成的小小一潭上,神情不禁柔和下來,輕聲道:
“以及,我不會放你離開。”
相似的金光幾乎同時出現在兩人手中,金色的岩槍劃開冰冷的夜風。
“若此刻任你回去,你一定會去見她。”
“我隻是想最後送她一程。”
那人語調沙啞,平靜的聲音中泛起波瀾。
他不會攔她,不會再幹涉她的任何選擇,不會替她做出任何決定,他隻是——
“隻是……再看看她。”
這樣也不行嗎?
鐘離眸中掠過一道笑影,他眼簾擡起,對上那人的視線。
兩道目光,銳利如刀。
一刹那,那人明了,鐘離不會放他走。
男人閉了閉眼,而後緩緩張開,臉上沒什麼表情,無悲無喜,沉聲問道:
“如此,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他注視着鐘離,目光帶着審視。
“當年的你……可有見到她最後一面。”
兩人立在山巅上,隔着幾步的距離,槍尖流淌着鋒銳的毫光,鐘離沉默了一會兒,看着男人蒼白的面容,忽然笑了一下。
金光盛放的槍尖後,是鐘離溫柔依舊的低語:
“她會難過,我舍不得。”
……
高山巍峨,林木叢深。
天高雲淡,玉輪傾垂皎白月華,淺淡的銀光普一靠近天衡山巅,便如冰雪消融,化進金色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