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鄢與北曜的邊境戰役一直持續到庚子年夏初都還未結束。戰争于窮奇有利,他自然不願其早早終結,便想方設法地拖着北曜,既不讓他們讨到什麼好,也不太傷其元氣,總讓他們保有一定的餘力反擊。這樣的遊戲,他玩得樂此不疲。
邊疆戰火連天,北曜國久攻不下,直至壬寅年秋末,長期消耗之下,北曜國王君似乎終于意識到了高鄢邊境是塊極其難啃的硬骨頭,若是再繼續讨伐,隻會得不償失,便與高鄢國君談判,以北曜軍隊拔營後撤一百裡,并讓出兩座邊境城池為代價,短暫的與高鄢國達成了和平。
戰争結束後,窮奇因守城有功,需要象征性地與一衆将士們回朝接受高鄢國君的封賞,雲蕖自然也要随着他一起回去,離開的那日,雲蕖看着這片生活了将近兩年的草原,心中莫名有點不舍。
在草原上的日子,雖然總是千篇一律,但于雲蕖而言,到底是安全的,除了窮奇本身這個危險以外,她完全無需擔心會遭受其他危險。
通常窮奇不需要她時,她就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在窮奇的營帳附近用籬笆圈起一塊小小的地,在上面種了幾朵芍藥,得空的時候,她就去那裡擺弄擺弄花草。
窮奇看到過幾次她修剪芍藥的枝葉,他并未反對,隻嘲諷她道究竟什麼樣的人會想到在軍營裡種花。看窮奇對此沒意見,雲蕖自然就一直這麼做下去了。
這樣簡單的日子,有時竟然莫名會讓雲蕖想起與哥哥還有黃祖生活在一起的時候。
雲蕖歎了口氣,背上行囊,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營帳旁盛放着的芍藥花,而後,她跨上了馬背,跟在隊伍的後方。
雲蕖騎着馬,思緒随着逐漸昏暗的天色而愈發飄忽起來。這些天來從窮奇那裡傳回的有關琅軒的消息與從前沒有太多的差别,不知為何,伶舟姒竟然真的放棄了折磨琅軒,隻是她仍舊不忘在寒池獄布防重重守衛,顯然她不想讓他有任何機會逃脫。
雲蕖隻好安慰地想着,哥哥已無性命之憂,興許隻要他們等得再久一些,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總會有機會等到寒池獄守衛疏忽之時,待到那時,哥哥就有可能得救了。
回去的路途十分煎熬,因為是整支軍隊凱旋回朝,窮奇自然不便用驺吾出行,隻能随着大部隊一起趕路回去,這一路以來軍隊馬不停蹄,連着趕了兩天兩夜的路才接近了高鄢的王都——涿郡。雲蕖跟在隊伍的最後面,整整兩日都未曾合眼的她覺得自己差點要吐血而亡。
又過了約莫半日時間,整支軍隊終于抵達了涿郡。窮奇與幾位副将一同入王宮赴慶功宴,雲蕖則被蠻蠻帶到了将軍府,給她找了個廂房安置下來。
蠻蠻走後,雲蕖将行囊扔在桌上,立刻迫不及待地往床上一躺,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這一覺她睡得格外沉,一直到第二日接近中午的時候她才朦胧地睜開了眼睛。
醒來時窗外日光已有些刺眼,雲蕖揉了揉眼睛,趕緊着急忙慌地從被窩裡彈了起來。她今天完全睡昏了頭,蠻蠻不知怎的早上竟也沒來叫醒她給驺吾喂飯,現在已經到了将近中午,要是她還不去喂驺吾的話,估計馬上就會被蠻蠻罵得狗血淋頭了。
雲蕖一點兒也不敢磨蹭,隻粗粗抹了把臉,散着頭發就推門出去了。
一推開門,雲蕖就在院中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驕陽似火,那道身影側對着她,站在院落中的柳樹之下,些許日光穿過樹葉縫隙,在他的身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平白将他一身的冷冽氣息顯出幾分溫和來。
聽見雲蕖推門的動靜,窮奇側過臉,一縷銀發被風輕輕拂起,撫過他的臉頰,他的目光掃過她,如往常般沒有言語。
“窮奇,你回來了呀。”雲蕖三步并作兩步地跨下階梯,走到窮奇身旁,她上下掃了一眼窮奇的裝扮,與昨日赴宴前沒有兩樣,于是她又探出頭去看了看窮奇的身後,他的身後照樣什麼也沒有,雲蕖不解道:“你不是去慶功宴了嗎?怎麼兩手空空的回來了,你的賞賜呢。這高鄢王君竟這樣小氣?”
“不算是很小氣。他賞了我十個姿容豔麗的美人。”說這話時,窮奇的語氣淡淡,讓雲蕖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玩笑,還是認真的。
“不是吧,區區十個美人就把你打發了?你在邊境打了那麼多年的仗呢!”雲蕖有些憤憤道,雖然這賞賜不是給她的,倘若那王君真的隻賞了窮奇十個美人,那也忒小氣了!
“以你之見,我是收,還是不收?”窮奇突然問她。
雲蕖不知道窮奇在打什麼算盤,實事求是地回答他:“收呗。讓他以為你耽于女色是個好掌控的,豈不是很好?”
窮奇沒有回應,但雲蕖早習慣了他話說一半突然安靜如雞的特點,她沒太在意,繼續說道:“依我看這高鄢王君當真是小氣到沒邊了!賞你美人做什麼,你看上去又不是什麼會憐香惜玉的人……喂…喂……你怎麼走了?”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句話犯着了這位兇神,他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個就走了。雲蕖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認為自己的話說得十分中肯,并無不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