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安城中的這幾日一直都風平浪靜,無事發生,這裡民風淳樸,百姓們熱情好客。雲蕖隻覺得自從來了這裡以後,她的内心變得無比祥和,就像是小城的本身具有什麼魔力那樣。因此,她時不時就會懷疑窮奇的嗅覺到底是否準确。
唯一讓雲蕖有些不太爽的地方就是,那日碰見的那位玄衣公子,實在是太過纏人了。她總是時不時的就能在街上、巷子裡,甚至任意一個角落中碰見他。
每每遇見他,男子的面上總是挂着清淺的笑意,禮貌地向她行禮,弄得她也不得不給他回禮,導緻後來,雲蕖隻要一看見他,手就提前酸了起來。
又是一日,雲蕖站在屠戶的肉攤前給驺吾賣肉,耳畔再次傳來玄衣男子熟悉的聲音,那道聲音含着笑意,尾音微微上揚,聽起來心情頗好。
“姑娘。好巧。”
雲蕖險些要翻白眼。她在心底呸了一聲,這已經是這半月以來第三十一次“巧遇”了,還能不巧嗎。但她表面上仍舊不動聲色,将買好的幾大塊肉用繩子綁好提在手上,轉身就要走。
男子依舊不依不饒地跟在她身邊,邊走邊道:“姑娘,要不交給在下提着吧,以免姑娘的手上沾了葷腥。”說罷,他伸手就要去接雲蕖手裡的東西。
雲蕖簡直莫名其妙,她往旁邊一閃,躲開了男子的手,說道:“我和你很熟嗎?我反正都要吃葷腥,手上沾點葷腥又怎麼了?”
“姑娘莫要誤會在下,在下隻是覺得姑娘如同明月般絕世出塵,該被人捧在手心,做一位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好一個油嘴滑舌的男子。雲蕖根本不吃他這一套,隻覺得他現在煩人得緊,出口便諷刺道:“我該被捧在掌心,那将我捧在掌心伺候的丫鬟小厮,有誰去把他們也捧起來?難道他們竟活該一輩子伺候别人?”
雲蕖話音落下許久,男子都沒再應答,她以為自己從此總算能擺脫他這個麻煩了,可男子仍然一聲不吭地走在她身後。
許久,雲蕖聽見他歎了口氣,話中隐隐有些低落:“在下實在慚愧,聽了姑娘一言,方才覺得與姑娘相比,在下實在是太過膚淺。”
雲蕖沒太在意,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承姑娘今日教誨,在下心中感激不盡,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得知姑娘的姓名?他日在下定要備上薄禮,親自向姑娘登門道謝。”男子繼續不依不饒地跟着她,他蹙起眉頭,輕聲歎息着,表情看起來既無辜又誠懇。
雲蕖頭一次覺得,竟然有人可以在無賴程度上和自己一較高下。眼前這男子,簡直就是一塊該死的狗皮膏藥,甩也甩不掉,罵也罵不走。
“可别。”雲蕖立刻揚了揚手,表示拒絕,“咱倆住的那麼近,登門道謝就不必了。男女有别,你别來我房裡吓我。”
“好。”男子眼眸一彎,眼角的淚痣随着他的輕笑晃動起來,他悠悠道:“在下全聽姑娘的。”
雲蕖看這男子纏了自己這樣久,是無論如何也想要知道自己的姓字了。雖然她不理解他為何這樣執着于認識她,但她不想和他有太多糾纏,索性信口胡謅了個名字:“我姓碧,單字一個醉。碧水雲天的碧,海棠醉日的醉。”這名字她取得是“閉嘴”的諧音,她就是有意想讓這男子難堪。
“碧醉……”男子喃喃重複了一遍,他垂下眼眸,纖長的睫翼在眼睑處落下一片好看的陰翳,接着,他又緩緩誦道:“醉中不記暮煙碧,楊柳樓深燕子寒。真是個詩情畫意的好名字。”
……
雲蕖突然無語凝噎。她不明白這男子究竟是真傻還是裝傻,他不但沒有生氣,反倒還誇這個名字取得好。她嚴重懷疑,哪怕她今日就此改名叫做“屁”,這位公子也能舌燦如蓮地将她誇出花來。
“令尊一定希望碧姑娘是個溫柔小意的姑娘,所以才給姑娘取了這樣的名字。”見雲蕖沒有回答,男子繼續自顧自的說道,他盯着她,雲蕖突然發現,他的眼眸在映照在陽光下,墨黑的瞳孔微微收縮,虹膜上帶着澄澈的碧色,正如同他腰間的那塊墨玉一般深沉。
“可惜了。我沒有爹,也不是什麼溫柔小意的姑娘,公子怕是該失望了。”雲蕖收回目光,完全不接男子的話。
“碧姑娘是什麼樣,在下就喜歡什麼樣的。”男子彎唇一笑,眸中波光微轉。
雲蕖停下了腳步,終于受不了男子一口一個碧姑娘了,她忍無可忍地說道:“你還真信啊。”
“姑娘說的,在下自然完全相信,不敢有疑。”
雲蕖深深吸了口氣,她覺得眼前的男子莫名像陳聞謹,但比他要更古闆,更死腦筋,卻比陳聞謹要油嘴滑舌得多。
“真是死腦筋。”雲蕖小聲說道,她不耐地斜睨了他一眼,認輸地說道:“算了。我叫雲蕖,你叫我雲姑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