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沒給她手鍊一樣,當然是因為那天兩人剛吵過,都吵過架了,鬼才給他發消息,何況他那時候大概率還跟别人一塊兒在家裡吃飯呢。
她反問:“你都看見了,不是也沒給我發消息嗎?”
周小玩再想想也覺得真夠幼稚的,她用小指去勾賀司揚的小指:“下次能不能各退一步啊?”
不等賀司揚答應,她大拇指印到他大拇指上,單方面替他決定了,還故意用力往他那邊壓,賀司揚笑着默認了,又将她整隻手握住,提起另一件事:“葉潇跟葉染伊的爸爸,是我爸大學同學,之前我聽過葉潇的名字,不過沒見過,葉潇跟家裡關系不太好,沒跟我們一塊吃過飯。他爸倒是很支持他拍電影,跟我爸聊過兩回,我爸讓我跟葉潇聯系,後來也就在公司見過一回,項目一直是其他人在負責,片子出來後公司覺得不錯,臨時決定重點宣傳,葉染伊是葉潇推薦的,公司考核通過,最後就定她了。”
周小玩隻聽過Ranye,第一次聽她的中文名,比她哥的名字要好聽。
“她倆一直都在國外上學,葉潇跟葉染伊關系不錯,但聽說不怎麼待見葉染伊媽媽,上回吃飯葉潇就沒來。”
“噢。”周小玩應了一聲。
他不解釋她也猜到了,他爸朋友多,平常時不時會聚一塊吃飯,賀司揚偶爾跟她提起,她也不太分得清。
賀司揚注意着她的表情,看起來并沒什麼異常,他頓了頓,又問她:“你跟陳慕楊認識?”
“酒吧見過,他也是電影學院的。”
“……嗯,我招進來的。”
他的語氣有幾分不明的意味,周小玩笑了:“能被賀、總、監招進來的人,應該很優秀了?”
“各方各面都很優秀。”他并不否認。
“噢,”周小玩好笑着看他,“今天碰到才知道他名字。”
賀司揚不說話,隻是看着她,過會兒斷斷續續吻在她嘴角:“怎麼想到那個方案的?”
他是在說她今天那個抽象的二字方案,她笑:“就那麼想到的呀……”
“我很喜歡,”他低聲說着,眼睛裡有光,重複道:“特别喜歡。”
賀司揚很少有這樣的表達,或者說,從沒有過這樣的表達,即便他再滿意一件事,也不會用上“特别”這樣的程度副詞,他一直嚴格得要死,有朝一日竟然還能有讓他很喜歡很喜歡的方案。
周小玩也一直就是這樣的,她做出來的東西,他喜歡,比任何其他人喜歡都讓她更開心。不是因為他恰好是甲方,隻是因為他是賀司揚。
她用指腹輕輕描摹他的眉毛,又一寸寸埋進他短發裡,嘴唇擦蹭過去,吻到他脖子上。
“賀司揚。”
“嗯?”
“賀司揚。”隻有氣音了,一絲絲鑽進他耳朵裡。
賀司揚從來是敏銳的,不用思考就可以察覺到她的暗示,她一雙手在作亂,弄得他頭暈耳熱,他将那件有他生日的毛衣撩開,俯身挨了過去。
屋裡喟歎聲連連,呼吸一聲亂過一聲。
賀司揚手上有一層薄繭,摩挲時幾乎讓人欲罷不能。周小玩将臉埋進抱枕裡,還沒來得及縱容自己體會那股沒頂的感受,賀司揚就緊跟過來,親在她臉側,弄出的聲音尤其讓人面紅耳赤。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她兩頭為難。也不止是兩頭了。不同源頭湧來的歡愉感互相對抗着,跌宕又起伏,她微張着嘴大口呼吸,剛别開頭,他又吻了過來,是潮濕的,癡纏的吻。
賀司揚再次将她抱坐起來,拉了她的手往他腰後攏,他特别喜歡這個動作,一定要她緊緊抱着或攀住他,等她這麼做了,他的動作就會緩下來,輕攏慢撚,那又是另一種感受了。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雨聲叩在門上窗上,屋裡兩人吻一會兒歇一會兒,衣服皺了,頭發亂了,心也被某種東西充盈了。
“剛才是不是姥爺叫我們了?”
“好像是。”
“估計是姥姥熬了什麼甜點,要不要下去吃?”
“不吃了吧。”
樓下,老秦戴着老花鏡在股友群吹水,吹了一會兒,看向唐女士:“兩個小孩還吃不吃啦?再炖就不好吃了,叫她們也不應。”
唐女士見不得他沒事找事:“管她們做什麼,她們要吃自己就下來了。”
“我說,你怎麼就不明白呢?”老秦嫌唐女士看不懂他的心,“待會兒你問還是我問?”
唐女士是真不懂:“問什麼?”
“還能什麼,當然是……玩玩跟司揚的事兒呀,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了,也可以談一談這事兒了。”
唐女士真要翻白眼了:“我說你急什麼?當初我跟你好的時候,也一點沒見你急啊。”
“誰說沒急了?我不是怕你覺得我這人不靠譜麼?忍了大半年才敢跟你提的。”
“那你就繼續忍着吧!”
“我說正經的,玩玩不是也早就去司揚家裡見過家長了麼?”
“那當年我見過的家長兩隻手都數不過來,是不是要把我分成幾十塊去結婚了?”
“你你你,那最後不還是隻挑中我了麼?玩玩可不比你花心,不需要騎驢找馬,除了司揚也沒别人了。”
“她怎麼想,司揚怎麼想,不是你要操心的事兒,她倆自己看着辦,你瞎湊什麼熱鬧?何況你沒發現呢?這倆一看就在鬧别扭,你要想問,倒是問去。”
“我這不是老被他們催麼,問我什麼時候能吃上喜糖,不然就問我玩玩是不是還在跟那個男朋友處,要是分手了他們家孫子外孫都還單着呢。”
“你别總開口閉口玩玩,你的那些朋友能惦記上?”
樓上,周小玩隐約聽到些聲音,也不知道說的什麼,估計是姥爺說不赢姥姥,正高聲反駁。
外頭雨聲越來越大,賀司揚剛從洗手間洗了手出來,手機就響了,他挨着周小玩坐下,一邊接電話一邊捏她的手指,她回了會兒工作消息,見他還沒講完,壞心一起,湊過去往他嘴上親出老大一聲,賀司揚倒沒什麼反應,沖對話那頭應了聲,說“是她”,周小玩狐疑起來,賀司揚沖她解釋:“我爸。”
尴尬了……
周小玩趕緊挪去了旁邊,賀司揚緊跟着挂了電話,挪到她身邊,也沒再提剛才的烏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展開來給她看:“你看這個路線怎麼樣?”
周小玩仔細一看:“紐約?你休到假了?”
“嗯,可以休兩周。”
周小玩簡直驚得不行,可想到他過去幾個月都在拼命地加班,立馬又理解了。開拍這兩年在重點培養賀司揚,而他又是抓住一切機會不放過的性子,能有這兩周假,必然都是用加班換來的。
再看手裡這張紙,估計又是在某個無聊又不得不開的會議上開小差寫的,他的字和他的作風一樣嚴謹,一個字一個字寫得很清楚,換誰都不會認不出,但因為是給她一個人看的,少了點端正,多了點飄逸。
兩人很早就讨論過了,要去哪個電影取景地,到哪個電影院看一場電影……現在這些地點被他一筆一劃落實到紙上,到時候去了既不會抓瞎,又有随時調整的餘裕。
“不過休假時間已經定了,要你來配合我了,時間好調嗎?”
“要是不好調呢?”她促狹地看着他。
“不好調就在家裡休息,你那裡有段時間沒大清掃了,我順便做了好了,再學幾道新菜,好久沒下廚房了,卡薩維蒂的片子再重看一遍,打打球,上上網,見見朋友,就該回去上班了。”
周小玩聽得樂了:“你倒是什麼都打算好了。”
“現想的,不是你問了麼?”
他靠在沙發上,難得的惬意,将她手在兩隻手裡倒來倒去,忽然一頓,将她拉得摔到他身上,湊到她耳邊:“差點忘了,還需要申請進行幾次身體交流,你配合我,行麼?”
周小玩簡直開眼了,賀司揚什麼時候說過這種流氓話?也不是不說,是不會在這種什麼都不做的場合說。剛剛是他配合她,他是什麼都沒爽到,隻顧着服務她了,換她配合他的時候,他上了頭也是什麼垃圾話都敢說的。
她下巴枕他胸前,伸手摸他發尾:“去紐約就不用配合啦?”
“不是你說了算?”
周小玩算是看出來了,要不是之前吵了,他今天早就要像現在這樣,把一切情緒展現在臉上了,也早就把這張紙掏出來了,忍不到現在。他看起來比她還要更期待去紐約,眼睛像兩顆星子,亮光一閃一閃,大約是有些興奮了,連說話都不那麼顧忌了:“從紐約回來我們就可以一起工作了。”
是的,他不僅期待和她一起去紐約,也期待和她一起做電影項目。
“喂,”她将他推開,“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啊。”
“是,也不是我一個人喜歡你的方案。”
周小玩還要說什麼,被他一手攏過去,他埋在她脖子裡蹭,隔會兒擡起頭來:“很晚了,我回去了。”
周小玩抱着他不讓他起身:“别走了,在這兒睡吧。”
他不說話,側過頭來吻她,是要走的意思。
“下大雨呢,就住一晚。”
賀司揚并不習慣在外過夜,出去住酒店要求也相當嚴苛,倒不隻是幹不幹淨的問題,就是單純不适應,小時候去外婆家過暑假,住三天都是他的極限了。周小玩那裡對他來說是特例,雖然這裡她也住,總歸他還是來得不多,她向來理解,可今天就是不太想他走。
他試着和她商量:“一起走?我待會兒加完班去找你。”
這不是一個好主意,他要去公司加班,車程一小時打底,到她那兒兩個小時,睡一覺明天又要開兩小時,他這大半天倒全花在路上了。要是她去他那兒,過去兩小時,明早到公司又要三小時,碰上堵車就更不行了。
周小玩開始耍賴了,一邊親他一邊要去脫他衣服:“今天就可以配合你。”
賀司揚不吃這套,至少現在不吃,将她手按住,回吻了她一會兒,她總算放棄:“那快點走吧,待會兒太晚了。”
這麼說着,還是有點小情緒,見他站起身整理衣服,她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可一時沒想起來,等她換了衣服打算送他下去,終于想到了,是車。
她把他車撞了。
她們的賬是怎麼也算不清的,算不清那就胡亂算胡亂給吧。
她當即在手機上給他轉過去兩萬,賀司揚沒開免打擾的就那幾個,見她三兩下操作了什麼,猜是她發的,拿起手機一看,臉色突地變了:“做什麼?”
“不是把你車蹭了麼。”
要是别的周小玩也不給了,但他這車前不久剛提的,她還連着撞了兩次,她多少有點良心不安,總要彌補一下。
她想着再跟賀司揚解釋兩句,賀司揚卻隻是看了她一眼,低頭把錢收了,轉身便往外走。
周小玩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追上去,他人已經到了門口,開門,再關門,動作沒有半點遲疑,似乎默認了她不會去送他。
那門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周小玩一口氣梗在喉嚨口,手邊是她剛疊好的毛衣,被她用袋子裝好,原本是要賀司揚帶走的,她看一眼,下一秒就要氣暈過去。
到底忍不下去,抓起袋子往外跑,噔噔噔下到一半樓梯,聽見老秦要賀司揚帶走一些吃的用的,但被賀司揚委婉地拒絕了,老秦還要堅持,被唐女士攔了下,老秦也就消停了,撐了傘要送他,又回頭往頭頂喊:“玩玩,司揚要走了啊,下來了沒?”
周小玩忽然就停住不走了,沒多久聽見老秦回來,跟唐女士說:“司揚不要我送的啊,他說得回去加班呢,也是難為他這麼忙還來回跑一趟,還以為他今天要住下了呢。”
周小玩沒再聽下去,拎着袋子悄無聲息地回了房。
雨還在下,吵得她将自己蒙進被子,好一會兒她坐起來,往酒友群裡丢出兩個字:“喝酒?”
底下立即冒出一連串回複,問她上哪兒。
她回:“猜啊,誰要碰見我,一個月的酒都算我頭上。”
底下人哀歎連連:“緣分,緣分,又要看該死的緣分!”
周小玩笑了笑,收拾收拾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