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是嗎?想必你見到你媽媽最後一面了。”
“如果不是我哥,你現在就和那棟樓一樣,被燒什麼都不剩,或者和你媽媽躺在一起,傳一段母子佳話吧…呵呵,我答應過我哥,不對你出手,給你一個逃跑的機會,永遠…永遠别讓我看見你,否則…賤.人的女兒,應該會有不少人憐惜……”
沈青青以為,隻要她小心,再小心,她不會那麼倒黴再遇見這個人的。
但命運就是喜歡開玩笑。
她在忐忑中走進教室,裝作很平靜地向往常一樣坐到座位上。
“沈青青,”有人叫她,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你…林清霧還好嗎?”
有一種草木皆兵的荒誕感,挺可笑的,可以預感,今後都是這樣戰戰兢兢的狀态,畏懼和未知像慢刀子炖肉一樣淩遲,或許喬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腦袋裡亂糟糟的,沈青青忘記是如何跟同學回答的了。
她上課,下課,麻木地坐在座位上,聽不進去老師所講的知識,就連去廁所,也像是受刑一樣,生怕會蹦出一些不認識的人,像對待林清霧那樣對她,毆打她,拿髒水潑她,像個異樣的生物一樣徹底失去被同類接納的資格。
短短一個上午而已,就有種要發瘋的感覺了,但很奇怪,和林清霧呆在醫院裡的那幾天就不會有這種感覺,為什麼會這樣?
她沒有去吃飯,才想到林清霧,林清霧便出現了,他坐在輪椅上,自己搖着輪椅進教室。
清瘦的少年依舊看不出絲毫的陰霾,清新得仿佛沒有經受過那些黑暗,他學什麼都很快,接受什麼也很快,學習推輪椅,接受自己暫時站不起來,好像連過程都不需要,這幾天,從未見他怨天尤人,從未見他有絲毫抱怨命運的殘酷與不公。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到座位上了,他從包裡拿出兩個飯盒,把熱騰騰的飯菜擺在桌面上。
“沈青青,吃飯。”
一直到他說話,沈青青才開口:“你怎麼來了?”
他說:“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
他仿佛知道一切。
“好什麼?”這句話觸到了沈青青緊繃的神經,她頓時憤世嫉俗,隻顧發洩:“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我都不希望自己是其中一個,我隻想安安靜靜的讀書,普普通通的活着,那些事情和我有什麼關系?為什麼我要承受這些?”
眼前又浮現了沈亦琳泡在臭水溝裡的樣子,沈青青驚恐焦慮,那天晚上喝酒喝到吐血的感覺又出現了。
她不是自亂陣腳,她隻是本能的恐懼。
林清霧沉默,然後慢吞吞道:“吃飯,好不好?”
“你是有受虐體質嗎?為什麼你可以做到不在意?”就像是被打了左臉,還能笑嘻嘻地用右臉迎上去,沈青青惡毒地揣測,“還是說你就喜歡别人這樣對你。”
很過分的話,可是說出來後,她的焦慮竟然散了不少
“沒有人可以不在意吧,”他唇邊竟然泛起了溫柔的笑,“你這樣說,好像我就隻能去死了,但是我不會的。”
他買了奶茶,用吸管插上後把奶茶遞給沈青青。
“不要怕,喬想暫時不會來打擾你了,我把我的傷情發給了喬先生,他畢竟是父親,會約束好喬想的。”
沈青青詫異地看着他。
林清霧和喬想同父異母,按理說林清霧不該流落在外的,當初林清霧的媽媽也是打着母憑子貴的念頭,但是這招對喬父不起作用,在林清霧九歲之前,他甚至沒有見過生父一眼。
九歲那年,林清霧媽媽的生日,林媽媽帶回來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男人,讓林清霧叫爸爸,林清霧沉默了半天,一聲不吭。
那男人歎了口氣,給他切了蛋糕,就在林清霧猶豫着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沒禮貌了的時候,男人放下刀叉,很平靜道:“一個不該出生的錯誤,這樣也好。”
一個,不該出生的,錯誤。
人的一生中,總會有幾天在回憶裡特别鮮明,總會有難忘的記憶。
林清霧就忘不了這一句話,也忘不了那個男人帶給他的一切。
男人告訴他,蛋糕要慢慢吃,男人給他買了幹淨整潔的新衣服,帶他去吃好吃的,卻又在他拿起喜歡的小吃時皺着眉頭說那是廉價品。
林媽媽說過讓男人帶走九歲的林清霧,男人沒應,隻說了一句:“他姓林。”
那皺着眉頭隐隐不耐的模樣,和說林清霧喜歡的小吃是廉價品一模一樣。
父親這個詞,從來不屬于林清霧。
就連喬想這樣對他,他聯系那個男人時,也隻能說一句,“如果管不好你的兒子,我會報警。”
世界上隻有黑暗嗎?他配不上這唯一的僅有的一次生命嗎?
林清霧不信。
“青青,新品紅豆奶茶,嘗嘗味道吧。奶茶是熱的,先喝點再吃飯,沒有必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情擔心。”
奶茶是甜的,飯菜是香的,情緒慢慢平複。
“對不起,林清霧。”
“我太害怕了,我沒有辦法,喬想,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光是看到這個人,我都覺得我一定會沒有好下場。”
“這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
你永遠都不需要道歉,輪椅上的少年半垂着眼簾,伸出去安慰的手又緩緩收了回來。
教室裡隻有兩個人,高三生的桌上放滿了一摞一摞的書,明亮的窗戶外面安靜無聲,吹進來的風帶着十月天氣特有的涼意。
霧起了又散,像總是克制和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