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銅鈴聲,綠竹身形微頓,飛到竹林上空,往深山處眺望了幾眼。
待她回來,池鸢問道:“你可認識這搖鈴的人?”
綠竹搖搖頭:“不認識,但這銅鈴聲讓我聽了很不舒服,若是修為低的,還可能被其控制。”
“不錯,這是招魂鈴,一般鬼魅皆會受鈴聲驅使。”
綠竹神情一頓:“原來姑娘認識這搖鈴人,我不敢欺瞞姑娘,之前出來的鬼魅确實是受鈴聲驅使,但我并非是被鈴聲控制,而是那鬼怪獻祭血月出來的。”
“獻祭……”池鸢看向竹林外湧動的黑霧,黑霧之中逐漸露出一張張鬼臉。
“我記得此地是樹林,為何在血月出現後,變成了竹林?”
“姑娘有所不知,這結界内的山林是會動的,每個時辰都會遵循陣法改變位置,那輪血月其實是禁制的一處陣眼,不知為何,竟被那搖鈴人利用,使得那些鬼魅法力暴漲。”
綠竹說完擡袖一掃,左邊竹林瞬間退開,露出一處山澗,山澗中黑霧聚集,已經有不少惡鬼攢動着往竹林靠近,可一旦靠近竹林,就被竹林的鬼火彈開。
“姑娘請看,這些鬼魅便是銅鈴聲招來對付你們的。”
池鸢掃去一眼:“我知道。”
“說起這鈴聲,去年這個季節,好像也曾聽到過,但去年的銅鈴聲很柔和,不似招鬼,似在安魂。”
池鸢眼神一定:“細說。”
“姑娘恕罪,變成鬼後,記憶沒之前好了,隻依稀記得是夏季最熱的一天,那天也是整個結界壓制力最弱的一日,每到那時候,結界内的妖鬼都格外暴動,但到了子夜時分,深山之中就會漫開一股很可怕的威壓,那種威壓形容不出來,總之很可怕很可怕……”
綠竹說着說着,披在身上的長發像觸電一般,竟全都豎起朝天。
看她這模樣,兩人瞬間理解她口中所言的,究竟有多可怕。
不過薄薰還是想戲耍一下綠竹,湊上前故意追問:“很可怕是有多可怕?”
綠竹擺擺腦袋,長發慢慢柔和下來,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後怕模樣:“遠比山君大人還要可怕,那陣威壓一出,群山靜寂,任何妖鬼都不敢放肆。”
池鸢微微思忖:“這可能是祭壇内外洩的魔氣。”
綠竹聞言一驚:“魔氣?”
池鸢沒與她解釋,直接轉了話題:“為何還沒出竹林?”
綠竹目光微閃,不敢追問:“快了,馬上就到。”說完,她飄到一根竹子上,周圍遊離的鬼火,全都聚過來環繞在她身邊。
池鸢默默看着,知道綠竹在施法,就不去打擾。
半刻鐘後終于出了竹林,竹林外是一條普通的山路,道路兩旁松柏林立,暗夜之下,那延伸開的枝桠,搖曳得像揮舞的鬼手。
說是鬼手也是不差,松柏的樹影中栖息着大大小小的遊魂,見池鸢她們從竹林出來,本想一擁而上,卻在看到綠竹後,又全都縮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薄薰出言調侃:“這些小鬼連我都不怕,卻獨獨害怕你,你這小小的竹鬼,到底有何本事?”
綠竹惶恐解釋:“山君大人誤會了,結界内一切氣息受阻,您不出手,它們察覺不到您的厲害,而我常年居于此,它們知曉其中利害,自然都避着我。”
薄薰當然知道這些,那般說隻是明知故問罷了。
“你不能離開竹林太遠,那你能将我們送到何地?”
綠竹聽言飄到一棵松樹上,一邊眺望一邊回道:“能送二位出這片松林,之後的路,二位還需多加小心,不過,以二位本事來論,我這些擔憂似乎有些杞人憂天了。”
快出松林時,池鸢突然駐足,問綠竹:“你為何被困在結界中?”
綠竹怔仲片刻,輕聲道:“百年前,我就死在這山中竹林,死後被拉入結界,從此與外界隔絕。”
薄薰戳了戳綠竹如水般流動的衣裙,跟着追問:“那你想出去嗎?”
綠竹輕歎一聲:“想出去的,但聽說,結界外的天地規則,會滅殺我這等百年惡鬼的存在。當然,入結界的妖鬼想出去也難于登天,我們已被結界内的禁制鎖定,除非魂飛魄散,不然永遠都别想出去。”
池鸢垂下眼眸,綠竹說的全對,外面的世界靈氣稀薄,魔氣也不會有,修行百年的山魅會遭天譴,即便逃過天譴,也會因為禍一方,被道門中人除掉,待在結界裡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至于結界内的禁制,池鸢懂得不多,畢竟這可是一位神界之人布下的,光是看一眼那複雜的法陣,都極耗心神,更别說去研究。
薄薰聽完一陣沉默,一般妖修都會經受天劫的考驗,而她是草木為精,修行難度大,天劫隻在化形之時出現,若不是和池鸢訂下血契,逃過天罰,那日的化形大劫,她都不敢保證能不能扛過。
不過這天罰,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找來了。
“你不是想見你的卿郎嗎?一直待在結界裡,又如何能見到?”
綠竹眸光微顫,悠悠笑開:“百年時光,他早死了,而我以為,他會變作鬼來尋我,但他沒有……這一百年我都在等,可他從未出現,我想,他大概是早已忘了我吧……”
薄薰搖搖頭:“你又如何得知他沒有找你,有結界隔着,萬一是他尋不到呢?”
綠竹苦笑一聲:“多謝山君大人關心,大人不知,這結界能吸引方圓百裡的精怪靠近,就因為結界内,一切妖鬼可逃避天規,無憂修行,若他當真變作鬼,若他當真尋過我……是不可能不會出現的。”
瞧見綠竹傷情模樣,薄薰朝她擺擺手:“嗐,忘了就忘了呗!一個負心男人,有什麼可惦記的?好好修煉,以後莫要傷人性命,總有一天會出去的。”
綠竹怔了怔,鄭重地向薄薰和池鸢拜了拜:“多謝山君大人提點,今日能遇兩位貴人,是綠竹的幸事,祝兩位貴人得償所願,萬事順遂。”
出了松林,綠竹便被法陣禁锢,不得往前邁進一步,她遠遠的朝兩人揮手,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神色。
松林外是一段下坡路,道路一側是山壁,一側是懸崖,越往下道路越窄,反之往上走,道路越寬。
如此違背常理的現象,池鸢也是見怪不怪,等走到岔路口,直接拐向上山的路。
周圍雖有黑霧隔絕靈識,但離得近了,池鸢也能探得一些線索,就比如這山中,鬼氣最重的地方皆在一處山巅。
正所謂望山跑死馬,明明近在咫尺的山峰,真要到達卻還有長長的一段路要走。
期間,趙無咎的銅鈴聲不斷傳來,路途上也遇到不少小鬼侵擾,但這些對池鸢她們來說根本不算挑戰。
不過讓池鸢好奇的是,趙無咎是如何知曉她具體的方位,并能如此精準的召集附近的鬼怪前來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