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比賽終止的通知響徹挑戰場的時候，場外的大屏也終于恢複了正常，大家都被那畫面吓得目瞪口呆。

圍着大屏等比賽結果的每一個人，從各個角度，看清了場上此刻的情景。

“我的親娘嘞！這是有多大仇啊？？”

蒙達魯一聲驚呼，打破了這突然安靜得如時間凝固般的現場氛圍。

“荊問辰還4S呢，他的專屬定制機甲也太脆了吧！現在簡直就是機甲和精神力屏障的雙重破防。”

站在聶摘星旁邊的軍校生們也在議論紛紛。

大屏上，兩架機甲相對而立，“風羽”的腳邊散落着許多大小不一的金屬碎塊，那把青色中暗藏着紅痕的“碧血”，已經深深沒入了對面的機甲核心艙内。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若當時荊問辰的精神力接駁裝置還與機甲相連的話，這一擊帶來的痛感不亞于将刀捅在了他心口上。

而且，這刀并沒有局限于破壞機甲并切斷核心艙控制整個機甲的線路，從深度來看，大約已經穿透了機甲核心艙的層層防護，直指艙内的操控者。

“她是被荊問辰那邊幹擾得失控了嗎？”有人小聲嘀咕。

“這挑戰賽上……殺人……會不會上星聯軍事法庭？”

一個鴻淵軍校的學生有些怯怯地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問身邊的朋友。

她也是特訓組的S級殒異者，平日裡有和艾光明一起參加異形獸的對戰訓練。

雖然見過艾光明對戰異形獸時的穩準狠，見過她即使視力受限不用機甲也能削下對面異形獸的頭顱，但她實在無法将總是會在動手的時候對大家手下留情的艾光明，和現在兇殘地用刀幾乎要把對手捅個對穿的殒異者聯系起來。

這次艾光明下手這麼重，倒像把荊問辰當成了大家平日裡對付的那些異形獸了。

她們是軍校生，除了校規校紀，還有各種軍紀法令管着，互相之間有再大的不滿也就是打一架，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的出一口氣，惡意殘害對手生命的軍校生都一定會受到極為嚴厲的處罰。

“别擔心，咱們的醫療艙早就已經在場邊準備好了，而且他們第一軍校也帶了不少人過來，還能讓這個寶貝疙瘩沒了？不過，艾光明的刀真不賴，居然能刺穿荊問辰的機甲核心艙。”

她的朋友是A級鑄匠，總覺得刺進去的位置和角度雖然兇險，她卻莫名覺得艾光明不會真的刺中核心艙裡的人，看着大屏上早就已經朝着二人方向奔去的第一軍校的一行人，悄聲安慰自家好友的同時，忍不住将目光更多地停留在看起來毫發無損的“碧血”上。

“如果今後在比賽裡遇上了鴻淵軍校，要提高警惕，尤其是那個艾光明，區區一次挑戰賽，她這下手完全奔着要命去的。”

瓦爾曼看着那畫面，或許因為自己同樣是身為團隊總指揮的控星使，以及莫名感到後背發涼心有餘悸，連胸口似乎都有感同身受般隐隐作痛。

挑戰場内，

雙方隊員和教官已經圍站在了兩架機甲周圍，大家卻都有些犯了難。

兩個人在核心艙内情況不明，但大概率都已經處于無法自行離開機甲的狀态，否則也不會在比賽終止的通知響遍賽場的時候還在這裡僵持着。

萬幸的是，在場的三名高等級控星使都能感知到兩台機甲内還算平穩的生命氣息，卻實在無法深入探察荊問辰的受傷情況，因為他的精神力雖然損耗嚴重，但還是如同應激一般對外部的精神力探察嚴防死守。

就在大家商量怎麼才能在不對核心艙内的人造成二次傷害并将兩人分開的時候，“風羽”突然抽出了長刀，寒光乍現，剛剛刺穿過堅硬機甲的刀就這樣朝着人群的方向飛來，上面隐約還能看見一片未幹的血迹。

“小心！”

嶽铮神色一凜，将正在近距離查看兩架機甲情況的邱函和第一軍校的鑄匠崇嶺猛地拽到身後。

锵！！

黃玉成手中閃過一道金光，一根帶有龍形浮雕圖案的金龍棍被他握在手中，撞開了艾光明甩過來的青色長刀，兩件武器碰撞的地方火星四濺。

蘭煙揮動重劍，替大家擋下了大部分飛起來的碎片，顧栀則閃身擋在尹滕姣跟前，以免她閃避不及。

而在刀被抽出的瞬間，荊問辰的機甲似乎失去了一切的控制與支撐，徑直地向後砸去。

倒下的機甲撞擊地面發出巨大的聲響，似乎驚醒了“風羽”之中的艾光明。

“呼——呼——！”

她身體微微前傾，單手扯掉了精神力接駁裝置的連接頭，額頭伏抵在另一側的前臂上，大口地用力喘息着，像一個處于報廢邊緣的破風箱，靠着叮咣作響的零件勉強地工作，手腳和口周也因為過度通氣漸漸開始出現麻木的症狀。。

艾光明如同一個溺水的人，突然被拖出水面呼吸到新鮮空氣似的，開始接連不斷地嗆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全身還因為喘不過氣而難以控制地顫抖起來。

那雙方才還冰冷無情的眼眸突然像是失去視力時一樣神采渙散，連瞳孔都出現了瞬間的散大，随後便迅速閉了下去，再次緩緩睜開雙眼時，她的眼睛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正常模樣。

記憶如潮水般湧進她的腦海，她渾厚的精神力将那些“僞神”所帶來的冷漠傲慢與殘暴不仁的氣息沖刷幹淨，把她拽回了充滿溫暖的世界。

太攀蛇乖巧異常地盤在精神領域的一個角落，好像剛才與那隻兇猛的遊隼纏鬥的巨蛇不是它。

“真是見鬼！”

随着窒息感的消退，艾光明終于坐直了身體，有些暴躁地看着視窗裡傳回來的那架機甲倒在地上被第一軍校的人圍住的畫面。

現在她該怎麼解釋，自己認出他以後卻異常積極地對他下死手？

說自己失控？

恐怕下一刻就要被押去相關實驗室做測試了，況且她其實并沒有失去自主意識，隻不過是像劊子手的鋼刀那樣冷酷無情，迅速果斷地想要盡最大可能地解決他這個攔路虎而已。

或者說自己失憶了？

但這個蹩腳又狗血的借口甚至不如說自己腦子被寝室門夾壞了，順便還能為自己剛才差點誤傷其他人找一個合理解釋。

她也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與上一次相遇的時候，兩種精神力完成臨時精神聯結以及用精神力交流是如此水到渠成暢通無阻，現在卻除了能認出這股讨厭的精神力是來自“飛得快”以外，她對于他精神力的生理與心理的雙重排斥幾乎達到了巅峰？

即便她的大腦在告訴她，這并不正常，卻也沒有因此阻止她進攻的動作。

她無比确定兩人曾經建立臨時精神聯結的時候根本沒有這樣的感覺，如今卻變成就算隻是簡單感受到他的精神力，也會使她内心被勾起根本壓制不住的無窮無盡的煩躁與不安 。

似乎有某種信念紮根于她的大腦并且瘋狂生長，讓她堅定地相信，他一定會威脅到自己，同時期盼着把一切潛在風險都扼殺在襁褓之中……

“光明！光明！你能聽見嗎？”

隊内頻道裡傳來尹滕姣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荊問辰的機甲倒下以後，艾光明的機甲依舊紋絲不動地停在原地，尹滕姣沒有告訴其他人，艾光明在動手刺穿對面的機甲之前，主動中斷了精神聯結的事。

她相信艾光明，也不願意去想艾光明失控的那份可能，況且她能感受到艾光明并沒有放棄對自己精神力的控制與約束，那驚天的殺意，針對的也僅僅是荊問辰一個人。

她懷疑荊問辰是不是有什麼特别的地方，怎麼會讓艾光明這麼不顧一切地想殺了他？

尹滕姣右耳挂着的通訊器在長久的寂靜之後，傳來了艾光明略顯沙啞的聲音：“能聽見，抱歉，剛剛頭太暈，他的精神力讓我很排斥，下手重了些。”

嘭！

伴着話音落下，“風羽”的核心艙艙門自動彈開，艾光明輕輕一躍，落地後腳步略有些踉跄，緊接着就迅速收起了機甲。

她紅潤的唇色也變得蒼白，兩側肩上還有未幹的血印顯得十分紮眼，柳五更連忙小跑過去扶住她，将一個深藍色閃着小燈的護腕扣在艾光明右手腕上，又把一瓶深棕色的藥劑遞過去。

“他怎麼樣？”

艾光明轉頭問完柳五更，就再次看着地上還沒打開的機甲，無視第一軍校衆人充滿怒意的目光，掰開藥瓶仰頭喝下那支味道古怪的療傷藥劑，站在原地緩了緩，直到胸膛裡升起一股暖流，才慢慢走過去。

“具體情況不明确，但你放心，他傳出來的精神力波動聽滕姣說還是很穩定，所以外傷應該不重。”

柳五更壓低聲音說着話，又看了一眼星訊儀上關于艾光明此刻穩定得像标準樣本的身體數據，才把那顆要從喉嚨蹦出來的心放回胸腔裡，時刻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松弛了下來。

艾光明還順手撿起了自己落在地上已經恢複常規尺寸的長刀，垂眸一看，上半截刀背上仍然留存着一片快要徹底幹透的紅黑血迹，因為在機甲上破開的洞足夠大，方才組合武器炸裂時留在刀身的餘溫亦加速了血液凝固，所以拔刀的時候并沒有将所有痕迹抹花。

思索半晌，艾光明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這血的印迹實在不像是割破動脈或是刺進身體又拔出來留下的痕迹。

“光明，要不要先去休息？”

尹滕姣見艾光明低着頭似乎有些愣怔地盯着“碧血”，走過去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擔憂地晃了晃，想讓艾光明回神。

她知道艾光明對于許多控星使的精神力都會有所排斥，即便她們已經攜手作戰了那麼久，艾光明也是一直壓制着自己精神力中幾乎是天然存在的對于其他精神力的抵抗感，。

從荊問辰的精神幹擾中恢複過來的顧栀和蘭煙也走上前來，她們的腦袋依舊有一種眩暈感揮之不去，兩人還是憂心忡忡地看着艾光明放空發呆的表情。

雖然艾光明說過自己的身體和精神力已經恢複，剛才也展現出了身為殒異者卻有着令人震驚的精神力實質化的能力，但她們不确定，好不容易凝聚出來的實質化精神力在進攻之中被打散的艾光明，是不是還能堅持得住？

“你們先去檢查身體和精神領域，這邊有我。”

嶽铮看着相互攙扶又難掩擔憂神色的她們，便出聲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