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的三月還帶着凜冬的餘威。草木蕭索,陰雨綿綿。
陳泱望着天際的滾滾鉛雲出神,風從敞開的車窗縫隙鑽入,将披肩從肩頭拂落,露出大片白玉似的肌膚,香槟色的抹胸禮服勾勒出胸前動人的曲線。
身側的人替她将披肩往上提了提,陳泱這才将視線從窗外撤回,倦懶地往後一靠,看向自己經紀人。
俞非晚無奈道:“我剛剛說的話,你記住了嗎?”
骨節纖細的尾指繞着發梢,陳泱偏頭想了想,接着紅唇一勾,牽出兩個甜蜜的梨渦:“你說了那麼多,讓我記的是哪句啊?”
“快到地方了,可沒空開玩笑,”俞非晚不輕不重地睨她一眼,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地叮囑道,“知道你不高興出席這種場合,但今天去的都是投資方和制片人,随便哪個手上的項目都夠你翻身了,好好把握。”
聽到這話,陳泱翹起的嘴角僵了僵。長睫輕覆,盯着禮服上手工縫制的珍珠閃片,咽下喉間泛起的苦澀。
她确實沒什麼機會了。
四年前,她被俞非晚看中,出演了人生中首部電視劇,播出後短短兩周内便創新了該類型劇的收視率記錄。
此劇過後,她被冠上顔霸的稱号,資源和流量一度在新生代演員中斷層領先。
然而畢竟不是科班出身,又非天賦型演員,演技上的短闆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顯現出來。
陳泱有一個硬傷——感情戲奇差。這對年輕小花來說非常緻命,畢竟适配的都是偶像劇,談情說愛才是重頭。
今年已經過了大半,遞來的本子卻隻有個位數,還都是戲份極少的友情客串。俞非晚不說她也知道,再不放手一搏,這條路就算走到頭了。
陳泱沉默的當口,黑色商務車緩緩駛入了一個巨大的莊園。
新月公館,真正的名利場。
抛開百萬年費不談,十億數量級的身家是入會門檻,同時還需具備足夠分量的社會地位和影響力。簡單來說,财富、身份缺一不可。
這些人觥籌交錯間,便左右了一個行業甚至是無數人的命運。
車子緩緩停下。
侍應生上前拉開車門,強烈的視覺沖擊令他有一瞬的晃神。直到馥郁的玫瑰香拂過鼻尖,才驚覺自己的失态,他慌忙低下頭,側身讓出通道。
陳泱對此習以為常,下颌微揚,她挂上招牌笑容,提着禮服裙擺,姿态優雅地步下車。
剛走幾步,候在門外的張經理便迎了上來,語氣誠摯,不卑不亢:“陳小姐,歡迎來到新月公館。秦總在貴賓室等您,請随我來。”
陳泱笑着颔首:“勞駕。”
二人穿過燈火輝煌的大廳和回廊,停在一扇雕花雙開門前。按響門鈴後,經理向陳泱禮貌告退。
很快,門從裡側被拉開,淡淡的雪茄味飄出來。
男人逆着光站在門内,微微眯起眼,視線不疾不徐地從下向上掃過陳泱全身,最終落在她光潔的肩頸上,眼神暧昧,意味不明。
陳泱眼底閃過一絲輕蔑,面上卻維持着無懈可擊的甜美笑容:“秦總,站外面怪冷的。”
“失禮了,陳小姐請進。”秦峰退了半步,卻沒有撤回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腳跟一旋,她靈巧地繞過男人身側走進屋内,挑了個單人沙發坐下。
撩人的餘香仿佛一隻小手,撓得秦峰心裡又麻又癢。他喉結滾了滾,也跟着走進屋内。
拿過吧台上的威士忌,他晃蕩着杯裡的冰球,興味十足地看向陳泱:“難得陳小姐這次願意賞臉做我女伴。”
話裡話外的敲打,是要她識趣。
陳泱斜倚着沙發扶手,單手支頤直直望向他,眼尾上揚,話卻說得柔情蜜意:“秦總說笑了。您年輕有為,多少女星想做您的女伴呢。之前是我實力不夠,未能得您青眼。”
明面上做低伏小,話裡的嘲諷卻刺得秦峰臉色一緊,原本輕浮的痞笑也收斂了幾分。
秦峰是什麼樣的人,對陳泱懷着什麼心思,兩人心知肚明。
自陳泱入行開始,這位銀星世紀的太子爺就毫不掩飾他的觊觎。明裡暗裡地傳話,隻要跟了他,就把她捧上頂流。
權色交易,資本遊戲,是這個行當約定俗成的規則,但陳泱有自己的底線,這讓他碰了許多軟釘子。
其實大部分女星落到她這個境地時,都知道該怎麼選。秦峰剛過三十,長得不賴,又手握大把資源,除了玩得花以外,沒什麼毛病。
再說這個圈子裡,玩得花甚至都算不上毛病。
當俞非晚求他引薦的時候,秦峰内心激蕩,以為終于能拿捏陳泱,卻不想這個女人到了這種地步,還敢拿話嘲諷他。
咬住後牙槽,他一口悶下杯底的威士忌。扯過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皮笑肉不笑地沖陳泱道:“時間差不多了,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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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星世紀成立幾十年,早就進入這個圈子的核心,号召力不可小觑。每年打着私人聚會的名号,邀請行業大佬相聚一處,資源互通。
這種鎏金盛宴,沒有明星不想參加。
雖然秦峰行事張狂,人品低劣,陳泱也得認清現實,沒有他,自己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一手持着香槟,一手虛虛挽着秦峰的手臂,随他周轉在各大制作人和投資人之間。陳泱進退有度,談笑風生間便成功與幾個項目負責人交換了名片。
幾番應酬後,她漸漸覺出一絲異樣。按正常節奏,此時晚宴應該行進一半了,賓客卻還沒有入座,好像還在等什麼人。
然而,高跟鞋上的碎鑽細帶早就磨破了踝骨兩側的皮膚,每走一步都鑽心的疼,她迫切地想要坐下歇一歇。
陳泱心裡叫苦不疊。終于在險些崴腳的時候,借口補妝走出了宴會廳。
推開大門,她四下張望,見不遠處露台無人,臉上一喜,憑着最後的毅力緩緩挪過去。
柳條長椅近在眼前,陳泱松了口氣,不禁加快步伐。踏出門檻時,沒有留意到下沉的台階,腳下一絆,整個人往前撲了過去。
她驚呼出聲,下意識用手護住臉,雙眼緊閉,卻沒有迎來預想中的疼痛。
淡淡的草藥清香浸入鼻尖,肩頭、後腰傳來溫暖的,硬朗的觸感,她被人穩穩接住,圈進懷裡。
她抓住襯衫的手指猛地收緊,腦中隐約浮現一個身影,心髒立馬如同過電般緊縮。
分神的幾秒裡,她還不忘自嘲兩句,想誰不好,想起沈時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