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手指扣住杯口輕輕晃動,手工白金表盤在燈光的映射下閃耀出光華,沈時昱看着杯裡漾起的水波,漫不經心地問道:“腳傷嚴重嗎?”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韌帶挫傷而已。”
“而已”一話剛落,沈時昱手上動作稍滞,眼神微涼地睨了眼周岐,“人呢?”
“送回套房了。”
放下水杯,默了半晌,又問道:“她問什麼了嗎?”
“沒有,就一個勁兒地催我走。想當年一口一聲岐哥哥叫得多熱情啊,幾年不見就生分成這樣了。
你知道她叫我什麼,周!先!生!”周岐誇張地捂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長指敲擊着桌面,他點了點頭:“也沒叫錯。”
确實,她叫自己沈醫生沒錯。這麼些年過去,前塵往事早如雲煙散盡了,生分是自然的。
不怪她。
關上房門的第一時間,陳泱就扔下手裡提溜着的高跟鞋,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從緊身禮裙的束縛中解脫出來。
長裙順着白皙瑩潤的肌膚滑落,軟軟地堆在地上。
她踮着腳尖從錦緞華服裡跨出,取下挂在衣櫥裡的埃及棉浴袍披上,在腰間松松地系了個結。
一邊緩步走進房内,一邊松開半紮的發髻,手指插進發絲,輕輕揉着頭皮。
卸下華麗的殼子,她推開弧形窗,探身向外,長舒一口氣。
從房間的窗台斜下方望去,正好能看到宴會廳的露台。柔和的光影流動變幻,人聲夾雜着音樂聲隐約可聞。
陳泱下巴支在手臂上,倚着窗台看了會兒外面,心裡竟奇異地感覺放松。
第一次,她中途離場不是為了去趕下個通告,也是第一次,她站在浮華之外,像個安靜的局外人。
靜靜地享受了會兒這片刻的安甯,她伸手關上窗,正準備去泡個澡,房間的座機響起來。
盯着座機的方向,幾番猶豫後,她還是挪了過去,接起電話:“喂。”
“陳小姐,您好。秦總聽說您扭傷了腳,非常挂懷,他給您準備了些東西。現在方便送到房間嗎?”張經理言語得體,态度客氣。
陳泱卻皺了皺眉。明面上是征求她意見,實則她在收與不收這件事上沒有什麼選擇餘地。她語氣略冷地回道:“送上來吧。”
很快,張經理拎着一個黑色手提皮箱出現在她門外。
陳泱接過來,道謝後正要關門,卻聽眼前人的公事公辦地說道:“陳小姐留步,秦總還讓我帶個話。他說陳小姐是聰明人,也識時務,希望您做決定前多權衡利弊。”
說罷,并不看陳泱的反應,躬身告退離去。
提着皮箱的手緊了緊,纖弱的骨節繃出一片青白。直到張經理的身影在視野内消失,她冷笑出聲,砰地一下用力關上房門,沒好氣地将提箱摔在床上。
掰開兩個銀質鎖扣,掀開箱子的刹那,璀璨的粉鑽火彩晃了眼睛,陳泱由憤怒轉為愕然。
Vauloiet的萬靈系列。百年頂奢珠寶的新線産品。
上月的新品發布會現場,品牌方宣布會選用中國面孔擔任這次新品的代言人。
消息一經發布,即刻在圈内引起不小的震動。畢竟成為Vauloiet的首位代言,意味着接下來幾年裡無可匹敵的時尚資源。
陳泱的團隊當然也向品牌遞了橄榄枝,但俞非晚和她說過,頂奢選人一直都是綜合評估,硬實力和軟實力缺一不可。
她沒什麼機會。
銀星世紀是Vauloiet在内娛的合作方。秦峰此時送來這個系列的珍藏版,用意不言而喻。
項鍊之下壓着一張燙金銅版紙,上面寫着賓客的名字和時間地點。
相較于晚宴幾十号人,這場after party的含金量更高。
受邀在列的幾位不是手握沖獎本子的名導,就是坐擁好些個S+項目的制片,如今這些人的門檻怕是都被踏破了。
無論時尚資源還是影視項目,随便哪個都能救她于水火。
陳泱笑了笑,卻不複平日的張揚。
秦總出手确實闊綽,面子和裡子都是給足了的。
身形一軟,她懶懶地側躺在皮箱旁,手指在空中順着完美切割的鑽石紋路遊移,銳利明亮的光彩蕩過她的睫羽和鼻尖。
她垂眼思索,很快便拿好了主意,撐起身去夠不遠處的手機,撥通俞非晚的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眉尖輕蹙,陳泱又打了幾次,依然隻有冰冷機械的女聲在耳邊重複。
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她飛快地拟了條微信給俞非晚發過去,便扔在一旁。
她沒有重新換回禮服,倒是挑了件襯衫和長褲換上,又利落地扯下假睫毛,卸掉眼線和紅唇。
挑開化妝包,找出一根素簪,兩三下将及腰的大波浪挽起來,露出細長柔弱的脖頸。
直到鏡中的形象不複嬌豔,清麗多過妩媚,陳泱才心滿意足地停手。
去拿拐杖時,她又順手阖上了皮箱蓋子,斂起耀映一室的珠光寶氣。
行動間帶落了丢在床邊的手包,從裡面颠出張白色卡片。
陳泱盯着遲疑了幾秒,還是俯身撿起包和一同掉落的名片。
這是周岐臨走時遞給她的。
當時她笑着接過,内心卻認為自己不大可能用得上了。畢竟大家橋歸橋,路歸路這麼多年,偶爾重逢并不意味着要繼續交集。
然而,想到自己即将單刀赴會,她又鬼使神差地将名片放進褲包裡,這才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間。
入圈以來,陳泱深明兩件事。
一是機會轉瞬即逝,二是要給自己留好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