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還我,新的。”商杞道。
嶽狸的尴尬有所緩解,團了團手裡的衣服:“知道了。”
她沒有擡頭,因此并未注意商杞一閃而過的微妙神情。
一個球骨碌碌滾到嶽狸腳邊,砸到她的靴子上。嶽狸感受到某種凸出的東西,軟趴趴地蹭到了腳脖子。
像人肉的觸感。
“汐汐。”老人忽然回過頭來,和藹地喊。
如果不是她口中的“汐汐”隻剩個腦袋,如果不是這顆腦袋就在自己腳邊,嶽狸一定會為她語中透出的慈愛而感動。
但現在她有點不敢動了。
那凸出的東西正是“汐汐”的耳朵。
炸開的眼角延伸至太陽穴後,嘴被細密的線縫合,是副緘默的樣子。
與想象中五六歲的小孩形象截然不同,汐汐明顯是三十出頭的大人。老人蹲下身,溫柔地撫摸汐汐的頭頂,而後動作遲緩地将“她”抱起。
“坐吧,坐吧,”老人招手,“還有人要來。”
商杞先一步坐下了,嶽狸試探問道:“是汐汐的生日宴嗎?”
“對啊,”縱然隻能看見眼眶骨,也能感受到老人的眉眼溫和下來,“六歲的生日要好好辦。”
六歲?
嶽狸迎合了幾句,順着老人意思坐下了。她瞥了眼四處環視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商杞,默默地挪近了點。
衣服雖然好聞,但比起本人,還是差了點兒。
“你可以坐得再近點,”商杞忽然轉而看向她。
嶽狸有時并不喜歡他的眼,總有種将一切看得分明,卻又并不放在眼裡的惱人感。
當然,如果能讓這樣的眼中倒影出自己,那又無疑是十分刺激的。
她想起了那個荒誕的夢。
嶽狸掐了把自己,掃清自己荒謬的念頭。
她與商杞此時隔了半米的距離,對方身上的氣息淺淡,讓她有種解藥在前卻不得的加倍煎熬感。
商杞可不是什麼無緣無故施予好處的大善人,現在的架勢,分明是備好陷阱的狡猾掠食者。
她咬緊牙關,抓緊了手中的衣服,皮笑肉不笑道:“不用了。”
商杞不置可否,目光在她喉間短暫滑過,轉向了别處。
他的味蕾已經在分泌唾液。光是回憶起血液沾染上嘴唇的景象。
祂第一次發現,人類的血液居然有如此吸引力,可是對方并不願意交易。
祂用齒尖刺咬舌側來抑制沖動,半晌忽然笑了下:“我們大概出不去了。”
話落,牆上裂開的“縫隙”忽然撲面而來,嶽狸早有預料閃避到一旁,如藤蔓般的東西落在适才兩人坐的沙發上,所過之地旋即如遭硫酸腐蝕一樣烙了黑印,白煙冒起。
然而這一切隻針對嶽狸,雖然商杞假模假樣地避讓了下,但“藤蔓”壓根就不敢靠近他。
對方身份特殊,這也并不奇怪。
嶽狸站得離他近了些,“藤蔓”幾番撲騰,但終究沒有上前。
老人坐在木制圓桌前,愛憐的撫着懷中腦袋,用方言哼着歌謠。
嘔啞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房子裡打轉,無論嶽狸怎麼呼喚,老人仿佛失去了意識,隻是重複着同樣的話語和動作。
恰在此時,門被扣響。“笃笃笃——”三次敲門的間隔時長與力度分毫不差,精确得如機械。
嶽狸腳步剛挪,牆上裂縫便蠢蠢欲動,她正打算抛出個條件讓商杞與她一道行動,對方卻先一步開口了。
“我去看看門外的人。”
嶽狸端詳了片刻他的神情,見他喉頭滾動,作出吞咽動作,但唇色淺淡,神色清冷,仿佛割裂的兩個人。
她愕然,可商杞下一刻就擡步走去,便隻好跟上。
玄關處昏暗,商杞半張臉隐沒在黑暗中,他反扣了門,外方的人似乎停頓了瞬間,而後有禮道:“你好,我找小汐。”
“是來參加小汐的六歲生日宴嗎?”嶽狸問。
她盡力抹去腦海裡身側人被陰影勾勒出的輪廓,每一道筆觸都讓她心癢難耐,尤其是輕輕滾動的性感喉結。
咬上去一定很舒服。她眯了眯眼,仿佛已經感受到了頭皮發麻的快感。她定了定呼吸,等待着來訪者的回答。
“沒錯。”
嶽狸頭一偏,示意商杞讓開,而後打開了門。
有了小汐奶奶的打頭,眼前出現這幅尊容倒也能平靜接受了。
皮肉随着來人的動作而剝落,嶽狸小心避開,瞧着來客骨骼嘎吱作響地坐到了圓桌旁。然後便沒什麼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