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原身。
他怎麼還在。
真是見鬼了。
這樣想着,也就順嘴說了出來。
“……還能看見我很意外吧。”
模糊而虛浮的輪廓在冷白色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透明,原身不知在角落裡站了多久,開口就帶着一股幽怨。
溫白後撤兩步,而那道虛影卻驟然在身後凝聚。
對方的手臂纏繞上來,指尖用力摳進他的腰側,像是要将自己強行嵌入這具身體。
“你要回哪裡去?從一開始你就把我當成累贅,你在騙我是不是?”鬼怪帶着破碎的顫音,虛浮的輪廓在熒光燈下泛着青白,眼底翻湧的偏執幾乎要将人吞噬。
他的臉貼着少年的側臉,嘴唇微張,“我後悔了溫白,我後悔了,祂還沒有發現我,讓我回來吧,求求你了!我會消失的!”
“放開。”
溫白的聲音冷了下來。
他能感受到對方靈體的震顫,那是一種介于實體與虛無之間的詭異觸感,像腐葉般幹燥脆弱,卻又帶着執念的滾燙。
在哀求之中,他好似有了一絲動搖,卻在對方湊近時猛地擡手,生生摳進原身的眉心。靈體接觸到他的皮膚時發出細碎的電流聲,原身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瞳孔裡映出少年漠然的眉眼。
溫白指尖發力,模糊的輪廓在他掌下如碎玻璃般迸裂。
“溫白!!!”原身尖叫着,卻已經支離破碎,由頭顱開始消散成光點,“你不能——”
“我能。”
溫白打斷他,目光平靜地看着那些光點融入空氣。
頓時,周遭的一切簌簌坍塌,少年卻站在原地并未随之下墜。
“你是怎麼——怎麼發現的?”漆黑中突然響起不屬于任何性别的聲音,祂似乎虛弱了許多,聽起來不再高高在上。
溫白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那裡還殘留着靈體消散前涼津津的觸感,像某種爬行動物的鱗片。
“直覺哦,人類特有的東西。”
對于這樣敷衍的回答,祂終于被氣跑了,又或許是知道已經無力回天。
總之,混沌中乍現一抹青白,牆壁、病床、儀器由細碎的光點重組為常見的現狀。
再次睜眼。
“?……”
溫白下意識就是一個十字,待反應過來,比劃了一半的手勢堪堪收住。
“算了。”
他輕聲呢喃,旋即微微搖頭,“你的神不要你咯。”
少年伸手替逝者合上眼皮,臨走前還不忘拔下他手臂上的針管扔進垃圾桶,順便将斐然堆疊的袖口挽下。
問這世上有幾個前任能像他這樣貼心。
另外……
這團能量怎麼辦?
搭上計程車,溫白攤開左掌,明明空無一物的掌心卻在視線中呈現出哈哈鏡一樣的效果,阿卯的能量對他有着天生的親昵,反之自然也是。
雖然世界意識試圖用這份親昵完成最後的奪舍,但在客觀上确實“還”了他一小部分阿卯的能量。
最重要的是,這東西隻能碰到他自己本身,坐電梯的時候上一秒剛裝兜裡,下一秒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從兜裡穿出去了……他總不能一直掿着吧?
思考許久,溫白最終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扔嘴裡嚼吧嚼吧。
突然,少年黑眸一亮,坐直了幾分。
嗯!444還是個甜統!
*
書房門被叩響時,斐牧的目光甚至沒有從屏幕上移開。
幾息後,厚重的木門無聲滑動,縫隙中探出一雙漂亮極了的眼睛。
“你回來了。”男人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情緒。
視頻會議還在繼續,屏幕上擠着幾張神色各異的臉。
“嗯。”
溫白應了一聲,腳尖輕踢幾下在厚地毯上,他以為斐牧會示意他出去等。
然而沒有。
“自己找地方坐。”斐牧的目光終于掃過他,很淡,像掠過一件再熟悉不過的擺設,随即又落回屏幕。他甚至沒暫停會議,隻是對着鏡頭,用一種宣告天氣般尋常的語氣說:“溫白,我的未婚夫。不是外人。”
屏幕上的面孔瞬間經曆了某種奇妙的統一,短暫的驚愕迅速被堆砌得無懈可擊的笑容取代。谄媚的話語如同精心排練過的詠歎調,争先恐後地從那些功成名就的嘴裡流淌出來,恭維着斐牧,也恭維着那個突然闖入、連面容都猶未可知的年輕人。
溫白臉上沒什麼表情,徑自走向角落一張寬大的單人沙發。他拽過那張淺灰色羊絨毯,把自己深深陷進去,蜷起身體,下巴抵在膝蓋上。目光虛浮地落在對面書架一排排燙金的書脊上,像一個被允許留在大人議事廳的、過分安靜的孩子。
冗長的會議終于結束,屏幕熄滅,将那些如出一轍的笑臉吞噬。
聽見輕微卻突兀的“咔哒”聲,已經有些困倦的少年才撩起眼皮,他見男人摘下耳麥,金屬部件落在紫檀木桌面,随後起身,不過幾步,高大的身影就籠罩住了沙發角落那片蜷縮的空間。
手臂穿過腿彎和後腰,輕而易舉地将人整個撈了起來。
溫白下意識環住斐牧的脖頸,鼻尖蹭上對方微涼的襯衫領口,一絲冷冽的木質調香氣鑽入鼻腔。
至于煙草味……很久沒聞到了。是戒了嗎?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今天回來好早,”少年清潤的聲音悶在斐牧的肩窩裡,帶着點甕聲甕氣的軟糯,“還以為你這個點在公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