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強踩着從孫建國那裡搶來的自行車往村子裡開,這不用腳走就是省力,哪怕屁股被坑坑窪窪的地震得生痛,但也比腳底長老泡來的得勁。
迎着冷風,他開始暢想,啥時候也搞一輛來騎騎,來回縣裡可不用再兩小時兩小時的熬了。
想着想着他自己就笑了,頭也不疼了,心也不慌了。
他真是口氣大了,都抛開手表肖想自行車了,再來個收音機那就三大件齊了,果然錢多壯膽,胸口兜裡的票都是滿滿的底氣。
沒一會兒就到了,馬志強把自行車開到馬建國家門口,還沒把車停好,就見一對眼熟的夫妻和馬建國一個推一個搡,來回推卻手裡一袋東西。
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不管,不是時候就不是時候吧,他反正要一股作氣,再歇歇他就要癱了,踩一步腳底都是尖銳的痛,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都是磨破的泡,小腿肚子和大腿根都是酸痛的,兩個肩膀肉也都起了皮,他可不能在沖刺的時候倒下。
加把勁!
馬建國看了眼推着自行車旁若無人給自己鼓氣的馬志強,沒上心,又繼續他的來來往往。
“外道了,兩孩子的好事,我這個做叔叔的高興都來不及,哪裡要收你這些東西,帶回去帶回去。”話回得漂亮,但他可不敢真的應承下他們求的事,他隻是個大隊長,哪裡能什麼都攬身上,笑着打着馬虎眼。
對方也是個人精,達不成目的就繼續磨。
這不兩方又來回推來推去,最後還是馬建國抹不開面收下了那袋子東西,誰讓人家都放“狠話”了,不接受就是看不起他們,以後就算斷了這門親。
斷親這事在村子裡可不是一件小事,人活着就有雜七雜八的親戚,一旦斷親就意味着不來往,不來往哪怕是占理的一方,閑言碎語也會惹得一身騷,他還是個大隊長,禁不起那些流言蜚語。
這就是作為大隊長的為難,權力給了他令人尊重的地位,也給他外在口碑上了一把枷鎖。
這麼一袋子東西,重逾千金。
“一開始收下多爽快,那麼推來推去多浪費時間,最後還不是也要收下。”馬志強看不過去,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對着馬建國說。
他最不喜歡村裡這種習俗,一方給一方推拒,要來好幾個回合,說上好幾輪的話,最後還是收下。
既然最後都要收下的,那不如一開始就收下。
“你懂什麼,這叫做人情世故,多學着點,以後你結婚了,這種事情多了去了,紅白事、滿月、進屋酒……你又不能和什麼人都不來往,多多少少都要有人幫襯着,你爸你媽就做得很好,不然你以為你家的外債會有那麼多人家樂意借出來,誰家不是緊巴巴過日子。”
馬志強不是不知道這些大道理,可是他知道是一回事,耐不耐煩做又是一回事,不過這些解釋也算是好意,他沒有頂嘴,心不在焉應着。
馬建國見他一副敷衍的模樣也曉得沒聽進去,他吹胡子瞪眼問他:“你倒又是來幹嘛,改主意了?”
也就過了一天一夜這小子就屈服了,果然年輕人之間自以為情比金堅的愛情都是三分鐘熱度,虧他還認真地勸了那麼久。
浪費口水。
馬建國把注意力從馬志強那完蛋玩意兒那裡移開,走進屋子打開那包東西,是兩包白糖和一包幹荔枝,這禮可不輕呀,借鍋碗瓢盆和幾張桌子椅子也不值得出血本,怕還是話裡的那樣東西,要給人家辦好。
他又敲起了煙杆,思索着。
不大的桌子上這幾包東西占據了不小的一角,白的黑的,看着就不規整。
然後,又多了一堆沾了血迹的毛票。
一堆毛票堆成尖都挂不住一片片往下掉。
馬建國目瞪口呆,看看那堆錢,又扭頭看看一把一把從衣服裡掏出這堆東西的馬志強,不可置信地問:“你搶劫去了?”
馬志強坐過去,一張一張把那毛票撫平翹角,按相同的面值疊好壘高。
這凝滞的空氣中隻有馬志強疊錢、數錢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馬志強才把數好的五十塊的錢挪過去,把多餘剩下疊好的錢藏回胸口衣兜裡。
“這是說好了的走後門的錢。”
“不是,你小子一晚上就搞來五十塊,你可别真犯傻。”馬建國可不敢收下這來路不明的錢,要是錢這麼好掙,他怎麼會在這大隊長的位子上一幹十年,他不知道掙錢嗎。
馬建國急匆匆下地把最外面的門給關上,還上了鎖,壓低聲音小聲道:
“你拿回去,哪來的回哪裡去。”
馬志強見他鬼鬼祟祟的,簡直哭笑不得。
“叔,這是我賣豬肉掙來的!正經錢!”
雖然被誤會了,但還是感念他的這份維護的好意。
好家夥還賣豬肉,這是刀子霍霍向家豬了,馬建國說話都在抖:“你把今年領來的小豬都給宰了?賣了?”
“那哪能,野豬來着,我小豬還沒領呢。”馬志強沒料到他自個兒在隊長眼裡形象這麼低下,也趕緊給自己澄清,他是遵紀守法的好村民來着,幹不出倒賣大隊公共财産的事情。
不過……
他垂下眼皮,他也沒那麼的遵紀守法,至少他想過多領一頭豬偷偷賣了籌錢來着,他這麼想也算不上他有多無辜,要不是這野豬來得巧,說不定,逼不得已,他也會選擇這麼幹,铤而走險,他也會。
馬建國也沒敢想這家夥是怎麼會獵野豬的,至于這買賣合不合法他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倆玩得好的兄弟都臭味相投,一個投機倒把另一個也一樣,勸也勸不好。
馬志強可不知道他和孫建國在他們大隊長眼裡已經是蛇蟲鼠蟻一窩,還巴巴地問:“叔?”
“你看見剛剛那倆夫妻了吧,他倆的兒子昨兒個相看成功了,不久後就要辦喜事,今兒個來拜托我,借點鍋碗瓢盆和桌椅。”
馬建國吸着煙吞雲吐霧說。
馬志強拿手扇煙,聽着一點都不明白,這兩夫妻借東西和他有什麼關系?
馬建國頓了頓繼續說下去,“他倆有個表妹在縣醫院做主任,能開回城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