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還能怎麼辦。
是兄弟隻能由着他呗。
孫建國認命跟在馬志強屁股後頭,就怕這家夥一時想不開,找個地去尋死覓活,按他剛才那狀态,這事情他可真的做得出來,作為兄弟可不得看着點。
哪怕念在他送自己一場富貴上也要幫襯一把,說起這場富貴雖然他心虛不願要,但這實打實有好處呢,兜裡整整十六塊錢呢。
他摸着褲兜又是高興又是糾結,這錢要不要上交,本來想着是要還林佩玉那兩百塊的,但是關系處成這樣,他也不曉得這錢該還不該還。
費腦。
盯着馬志強的後腦勺他心裡做着思想鬥争,一會兒想着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一會兒又想把這白得來的獎金占為己有。
但最後還是面子占了上風,怎麼着都是個先進代表,可不能再做那些不先進的事。
那麼多雙眼睛盯着呢。
想到這裡,垂頭喪氣都難以表達他此刻的郁悶。
一場空啊。
前頭一人失魂落魄,後頭一人垂頭喪氣,兩人在村裡都成了西洋景。
走出村口,又是蜿蜒一段路,走過一座橋,眼見着到了縣裡,馬志強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這是要走到哪裡去?
孫建國越走心越拔涼,不好的念頭湧上了腦海。
走着走着,直到在公社前停了下來。
望着門口的标志牌牌,孫建國深吸一口氣,杵在門口死活不願意進去。
畢竟他在這裡經曆過的夜晚很不好,他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揍的鼻青臉腫,還在檔案上留下了污點,哪怕現在被表彰過,看似把之前犯的錯誤都抹去,可人的回憶又不是黑闆,一擦就沒了。
他躲在一旁,抓耳撓腮地看馬志強沉默進去,原地轉圈就是克服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
他頭伸得老長,踮腳探得老高。
腦子裡又開始唱戲,他去幹嘛的,不會是舉報林佩玉和那男的亂搞男女關系吧,他那麼勇的嗎?要真那麼勇,至于剛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到底幹啥去了。
孫建國在風中淩亂,腦子裡的戲已經唱到了馬志強悔恨莫及自戕殉情。
小表情跟塊窩瓜似的。
直到耳旁多了一群“哼哼”聲,手裡被強塞進來一團牽引繩,孫建國才一臉呆滞擡頭,對上幾隻活潑好動到處聞的豬仔,感受着手裡被橫沖直撞拉拽的力道,他才喃喃道:“敢情,你是拿我當勞工啊。”
白瞎了他一頓擔心。
馬志強沒有孫建國想的那樣執着在男女關系上,他走了一路吹了一路冷風心也平靜不少。
既然難以忘記感情上的挫敗感,那就拿事業來轉移注意力。
他可沒忘記自己是他們小馬村的養豬員,他的本分是好好養豬。
“幫我領回去,回去大隊長那裡報備一下。”
馬志強不像剛才那副死樣,孫建國也順着杆子往下爬,也不去揭他的傷疤,送個豬而已,有什麼難的。
不過,這一共幾頭豬啊,動來動去的。
“一、二……六頭豬,這隻花豬也太瘦了,指定他們糊弄你呢,快把它換了,不然養死了都白費糧食和飼料了。”
孫建國掌控手裡的繩子,數了數豬的數量,對其中一頭尤其瘦弱還被欺負的豬不看好。
“能養好的。”
馬志強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什麼樣的豬仔身體強壯,但這頭小豬算是添頭,他是花了些心思讓人家給報了折損的。
每一欄母豬生小豬總有幾隻會被母豬不小心壓死,這壓死的小豬就可以做文章。
他是第一次這麼幹,手生,也是嘗試一下可不可行。但好在,這頭小豬體弱是缺點但同樣也是優勢,也算便宜了他。
當然,這其中有多少觸豬傷情他自個都分辨不出來,總歸都是可憐人/豬,能拉扯一把是一把。
别想了别想了,再想又要難過了。
馬志強晃晃腦袋,甩掉腦子裡的難過,按既定的路線去下一個村。
“你去幹嘛?”孫建國看着馬志強撸撸那頭花豬後,又朝着另一條道走去,忙問。
“去找個人,你先幫我領回去,小豬仔不耐冷,要快些回去。”
孫建國都要罵娘了,知道豬仔不耐冷還大冬天領豬回去養,他就沒見過這麼兒戲的。
心裡叨叨嘴上卻盡職:“那你别做傻事……啊!”
一隻小豬或許沒什麼力氣,這六頭小豬系在一起,每一頭都往前沖,那力氣可不小,至少孫建國這個瘦仔是被豬仔們拉扯着跌跌撞撞往前跑的。
都不知道算人拉豬還是豬拉人了。
馬志強看着眼前豬拉人的場景,确定沒什麼大礙,不再去看他們。
他相信孫建國一定能征服那幾頭豬的。
他轉回頭,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前去。
公社到這個村子的路沒有小馬村離得遠,離公社越近,這裡也越繁榮,至少看到過路的行人裡多數都面露喜氣。
他問了一個面容和善的大媽碾米廠的位置,那大媽人熱情的很,直接把他領過去了。
直到看見那碾米廠的牌子,曉得這小夥子不會找不到,那大媽才回去了。
碾米廠裡兩台機器都啟動着,嗡嗡的聲音大到難以聽見裡頭的人聲。
“你好?”
“有人在嗎?”
馬志強打了好幾聲招呼都沒有人應,也看不見人。
正想再大聲些,機器後邊傳來一個清爽的男聲。
“啊,同志,是來碾米的嗎?麻煩你等我一下,我這還有兩袋谷子要碾。唔……你看着面生啊,哪個大隊的?”
一個文氣彬彬的高瘦小夥子從機器後頭走過來,把手裡抖空的糧食袋子裝到出米口,拿繩子捆緊确保米粒不會掉到地上,才拍拍手看他。
十分熱情、十分年輕。
馬志強的目光從他的手腕上又轉到了他的面容上,細皮嫩肉沒有多少陽光的摧殘,幹着碾米的活也沒有摘下妨礙幹活的手表,還有這帶着一絲熟悉腔調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