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送藥的人來得很快,送藥的是一台四輪卡車,卡車上鋪了厚厚的稻草和棉被,最上邊還蓋了一塊厚實的深色塑膠雨布。
司機把車子熄火,車子尾部吐出長長卷卷的黑色濃煙,還帶着刺鼻的柴油味。
另一個負責送藥的人從副駕位置跳下了車,還沒站穩,就瞧見三個女同志齊齊蹲在門外三雙眼睛對着他,跟狙擊他一樣,他原地打了個激靈,耳朵根都泛了紅,在原地磨蹭了幾下,才别開眼去瞧門闆上的牌牌。
沒錯啊,是這啊,怎麼還蹲着幾個女同志,陳醫生那可是個男的,哪怕是那個學徒工也是個男的,他送錯地方了?
他手裡卷着一張紙,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又揉了揉眼睛,睜大又看了一遍,防治站門口那塊還算锃亮的牌牌寫的是這個地。
“那……”他張了張口。
話說出的一瞬間,蹲着的三人很默契地都站了起來,林佩玉往前一步簡單地說明了事情經過,還給人家看她手裡的名章和鑰匙,人家才信了。
黃小丫和馬愛香已經站到卡車邊上等着搬藥。
“行,那你們核對一下再簽收,還有……放那些藥的時候記得避光,有些藥容易揮發,呃……揮發就是飛沒了知道不?”
這人有些不放心,雖然他覺得這三個女同志一個賽一個好看,讓他臉紅,但長得好看對于能力而言,八杆子打不着,還是多念叨幾句吧,也算是他對漂亮姑娘的讓利。
林佩玉笑了笑,接過他手裡的清單,一個個對照着來,點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才清點完。
清點好,黃小丫和馬愛香就開始搬藥,人家司機和那送藥的男同志想要幫把手,還被黃小丫給拒絕了。
就這點東西,哪裡用得着那麼多人搬。而且,蓋了章,就是防治站的藥了,不能讓外人插手,要是他們使點壞心,就糟了。
黃小丫邊搬邊瞪着眼睛不讓人家碰,直到人家把車開走了,她才扭頭回去幫忙理。
理藥基本就由着林佩玉安排,三人中她有一點經驗,按緊急要求,先把陳醫生要的藥先整理出來放一邊,還多放了點林佩玉認為能用上的注射器、塑膠手套之類的工具。
接着再看藥瓶子上的标簽分功效優先級第一位排列,抗菌消炎的放一起,拉稀腹瀉的放一起。
第二種分類按人家提醒過的保存方式,避光保存的放到藥櫃裡鎖上,可以常溫擺放的放架子上……
還在架子上和藥櫃裡都貼上了藥名和最主要功效。
“那我把這些都先送過去了?”馬愛香把理出的藥都裝一個籮筐裡,這籮筐也是隔壁大娘那裡借來的。
林佩玉放下筆,看了看基本剩下不多沒理的藥,回她:“你和黃小丫一起去養豬場那裡,在陳醫生那裡好好表現,跟着多學點。”
馬愛香眨眨眼,知道這是林佩玉的好意,這件事中最容易得陳醫生另眼相看的事就是送藥這事,這是面上最能看出來的,而打掃、理藥這些都是私底下的,沒人張口是不會被陳醫生知道的,林佩玉不跟她争這功勞,着實是讓她一程,她得記着這一樁事。
“好的,我知道了,小丫咱們走。”馬愛香招呼黃小丫走,黃小丫從主動搭把手到完全由她捧着,一點都不吃力。
走到養豬場那裡也就花了二十分鐘,陳醫生正撩開豬仔的耳朵細心教導着背後的四個男同志,見黃小丫和馬愛香回來,連忙停下教導,小跑過來看藥品。
藥品被陳醫生珍惜得從籮筐裡一瓶瓶一袋袋拿出,他每拿一樣,嘴裡念叨着藥品和相對應的藥效,數到最後,原本緊皺的眉頭逐漸松開。
等到翻到籮筐底部他不曾囑咐過的注射器和量杯、塑膠手套等工具,他臉上的皺紋都展開了,連連說了兩聲好,贊賞的目光略過明顯是個體力工的黃小丫望向馬愛香。
馬愛香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陳醫生對于馬愛香的細緻周到沒有多說誇獎的話,但那刮目相看的眼神就都在了,現在要緊的是救豬,贊揚留到後頭。
陳醫生拿着藥就去奄奄一息的豬仔旁,輕拍小豬仔的身體,他拿了注射器從藥瓶裡抽取了一定劑量的藥,往豬的特定部位紮。
這時候,他的身旁都圍了一圈人,擡豬的、掃豬圈的都放下手裡的活湊到了一起,基本都是隊裡膽子大的人,看到紮豬沒有做出什麼大驚小怪的動作和驚呼。
陳醫生注射的時候同樣沒有忘記邊上學習的人,說了好幾遍對應的藥、劑量和注射的部位,還把每一種藥的效果和可能産生的不良反應都仔細說了一遍。
他給兩頭豬仔注射好後,看着邊上的人全長耳朵聽着,隻有馬愛香拿出不知道哪裡來的小本子做記錄,陳醫生留意到了後有點欣慰又有點不高興。
不高興這麼些人隻知道聽不知道記,還沒有這個女同志有準備,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點都不懂。
他有心把馬愛香作為典範來誇獎,想了想,退開豬旁,給馬愛香讓位置,鼓勵道:“你來試試。”
馬愛香停下記的筆,拿手指指自己,在得到陳醫生的點頭示意,她才把小本子放棉襖口袋裡,回憶陳醫生的動作,盡量去複刻他的藥量和動作。
但看是一回事,做也是另一回事,她針下的一頭豬在她注射的一瞬間,劇烈掙紮了一下,注射器的鐵針眼看着沖着她自己的手臂紮來。
千鈞一發時,她被黃小丫拽了一把,險險避開了那隻針,她手發抖力道一松,針頭杵到了豬圈地上,長長的針頭一下子就歪了。
“你沒事吧。”黃小丫抱着馬愛香險些被紮到的手臂翻來覆去檢查,就怕剛剛她手不夠快救不下馬愛香。
馬愛香胸口起伏很大,那一瞬間她是真的呆愣住了,什麼應對方法都沒了,幸好幸好,有黃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