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當然可以,有什麼不可以呢?陸昭昭又不能控制别人的心。
況且,打心底裡,陸昭昭雖然覺得有人不喜歡自己很正常——她又不是人民币;也覺得有人喜歡她很正常——人總是喜歡美麗的事物。
她自己都很喜歡自己,别人為什麼不可以喜歡她?
對于被人喜歡,陸昭昭素來是适應良好,習以為常,絕不會誠惶誠恐,又或欣喜若狂:“是嘛……你喜歡我哪裡呢?”
态度過分自然,以至于玉憐香也覺得這種友好交談的氣氛好像沒什麼毛病了:“唔……這可太多了。不如說你應該問,你有哪裡不值得我喜歡的呢?”
好問題,陸昭昭也答不上來了。她想了想:“但最喜歡的,應該是臉吧?”
玉憐香:“……”
他微妙地偏轉開目光:“……阿離的心靈也是很美的。”
“……但果然還是喜歡臉吧?”
“……臉也是你的一部分嘛。”
難得玉公子有一點局促,陸昭昭盯了他一會兒,撲哧笑起來:“這麼緊張做什麼?”
她可得意地一揚臉:“我就是好看,允許你喜歡。”
驕傲的小模樣多可愛啊,玉憐香越看越喜歡了:“是嘛,我就說了,長相也是一個人重要的組成部分。”
陸昭昭深以為然。她對自己的美貌引以為傲,不覺得别人喜歡她的臉是膚淺——誰不喜歡美女!當然,她也并非以貌取人,外貌隻是人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不是全部。
不要忽視它,也不要太重視它。一個人是由很複雜的很多方面組成的,真正要了解一個人,從不能隻看他的一面。
陸昭昭哼哼笑笑,仰頭去看月亮,過了會兒說:“謝謝。”
“嗯?”
“謝謝你喜歡我。”
她說:“喜歡……喜歡一個人的情感,很珍貴。所以,謝謝你喜歡我,這讓我更加确信,我是一個值得被喜歡的人。”
她又看過去,點一點頭:“當然,也證明你的眼光非常之好!”
“……”
玉憐香愣了下,竟是忍俊不禁了:“……是嗎?我還是頭一次聽到……嗯,這樣的回答。”
他想了想:“從前也見過一些男男女女,也見過人告白。好似都不是這樣的氣氛,那些女子要麼為難,要麼嬌羞……”
“……你是說,我不像女孩子?”
“哪有?隻是……越發覺得阿離很獨特。”
玉憐香也擡眼,看看月亮:“看……像月亮,和星星。都是星球,但總覺得月亮更特别,對吧?”
陸昭昭一下驚訝:“你知道它們是星球?”
“嗯?這很奇怪嗎?”
玉憐香歪歪頭:“《靈麓星經》裡便寫過……我們腳下的是一個球體,構造與天上的星辰并無太大區别,隻是由于靈脈的存在而不同……你也知道的吧?修仙界無論往哪個方向都會進入迷霧區,而穿過迷霧——嗖。”
他比劃了一下:“就到凡人界的另一邊了。如此循環,這不是也證明世界是個球嗎?”
陸昭昭……目瞪口呆。她本以為這個時代的人不曉得自己在星球上呢,結果竟然是知道的。但……也不意外,雖然科技不發達,但修仙到這種程度,無法發現世界是個球才令人費解。
她好奇起來了:“你去過其他星球嗎?”
玉憐香很遺憾地聳聳肩:“試過,未果。似乎在宇宙之中,隻有我們這裡有靈脈。你乘過飛舟應該知道,上升到一定高度,靈氣就會十分稀薄……再往外去,靈氣幾近于無,即使修士也很難抵達。”
他說:“曾經有大乘期大能前往月亮……得到的結論是,外星球所含靈力極為貧瘠,生存條件也極差,不值得探索。其實你看也知道了,為了聚攏靈氣,甚至不得不把修仙界和凡人界隔開,靈脈是挺珍貴的東西,也許很遠很遠的星球也有……但目前我們還無法驗證。”
在修仙世界談這個,也太新奇了。陸昭昭忍不住要跟他聊起來:“你有沒有想過,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也許有一顆星球,上邊也有人類,也有不同的文明?”
“嗯?原來你也想過!”
玉憐香是真的驚喜。實話說,修仙界是個球——這個知識知道的人并不多。雖然就那麼明明白白的寫在古書裡,卻很少有人關心。這都無關是否相信,是沒人關注。
大地是圓的是平的,和大家有什麼關系呢?每天有那麼多事要做,那麼多東西要想……沒什麼人關心這些。于是熱愛各種偏門左道、熱愛各種知識的玉憐香,有時會覺得挺孤獨,沒有人想他經常想的事,也沒有人能和他說。
沒有人理解他。
“其實,我做過機關呢。”
終于有人跟他談這些,他高興極了,比劃起來:“我用了機關術的方法去設計它,用煉器的手法去制作它……一共做了十三個!即使在沒有靈氣的空間,它們依舊可以前進,并時不時向我發送訊息,我把它們全部放到了太空之中……”
陸昭昭:“……”
她已經不是目瞪口呆,是傻掉了。這不就是……航天探測器?現實中的科技,在《尋仙錄》中,竟也有人複刻……
青年的目光亮如星辰:“因為從很久之前我就想,會不會也有别的星球,生活着别的人?也許他們也有靈脈,也有修士,又也許沒有靈脈,卻有凡人呢?想想一個全是凡人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還有還有,都說飛升到仙界是修士的目标,可仙界又是什麼地方呢?是不是很遙遠的地方,一顆靈氣特别充沛的星球?又或者,天魔之戰的天魔,是不是也是一顆異星球上的來客?”
看得出他激動極了,一口氣說了許多話,幾乎不帶停歇。此刻的表情,一點也不像風流的、遊刃有餘的逍遙公子,反而像是一個大孩子,帶有充沛的、人類最原始的好奇心,并富有與之匹配的行動力。
“如果找到了别的有靈脈的星球,那裡會生活着什麼人呢?如果仙界是一顆特别的星球,如果我找到它的位置,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另一種方式飛升仙界呢?這太讓人着迷了,但十分可惜,我送出的十三個機關,這千年來向我傳遞的訊息,都不盡如人意……”
這大孩子說着,眸中的光微微黯淡,又很快閃亮起來:“但至少我确定,這個宇宙遠比我們想象得更大!所以在遙遠的彼端,也許會有我們完全沒有見過,也想象不到的一切……”
他滔滔不絕地說了許多,末了才忽然意猶未盡地打住,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
“……抱,抱歉。”
青年不自在地遮了下臉:“……說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你是不是聽得很煩?咳,我也不是故意……”
“沒有。”
陸昭昭認真道:“沒有煩。”
事實上,她很驚奇。很驚奇在這個世界觀裡,這個年代背景下,玉憐香能想這麼多,做這麼多。她感到一種颠覆——對玉憐香印象的颠覆,從前隻覺得他人挺善良,會吃會玩,但此時,此時……
她也說不上來,但她感到了震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浪漫主義。誠然,對修士們來說,知道這世界是個球不是個球重要嗎?對宇宙的探索也到【外星球所含靈力極為貧瘠,生存條件也極差,不值得探索】即止,但始終有人……被原始的好奇心所驅使,去做一些【無關生存】甚至【無關當下】的事情。
這些事情看起來很沒有必要……但真的是很沒有必要嗎?實用主義者嘲笑理想主義者,可理想——理想是燈塔啊。
【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
“沒有煩,我不覺得煩,這些……這些很有趣。”
陸昭昭說:“我也會想,會不會有外星球,生活着和我們完全不同的生物。比如……嗯,一顆隻有貓的星球?再比如……你想想看,一個隻有凡人的世界,他們沒有靈脈,沒有修仙者,隻能研究機關術,用機關術實現了飛行、潛海……”
她越是說,青年的眸光越是亮,那是一種近乎孩子的,純粹的快樂:“對……對!我怎麼沒想到呢?即使沒有修士,有些機關術是不需要靈力的啊!凡人也可以飛入天空,潛入海底……還有,你說得對,也許外星球沒有人類,卻有奇怪的生物?比如……比如植物,或者一整個星球,就是一個特别的生命?”
玉憐香不愧是系統認可的【曠世奇才】,陸昭昭才簡單一說,他不但完全理解,還能繼續延伸。他越想越多,也越是激動:“阿離,你真是太棒了!我從前從沒有想過這些……我一直相信凡人的可能性,卻沒有想過他們自身也許可以依靠器物比拟修士,這是很不錯的想法啊!如果我可以——”
說着,他的話音忽然落寞下來:“……如果我可以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早點……早一千年。
玉憐香确實是奇才,卻也受到時代局限。他也曾遇到……無能為力的事。奇才……奇才不是神,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在玉憐香的人生裡,也曾有過遺憾。
但他到底是一千多歲的大修士了,很快就整理好心情:“嗯……現在也不晚。隻要能相遇,永遠都不晚。”
“阿離,”他說:“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生辰禮物。”
陸昭昭:“……”
她睜大了眼睛:“……今天是你的生辰??”
“嗯……怎麼?倒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
“怎麼不重要呀!你怎麼不早說呀!!”
陸昭昭站起身來:“好在白天我問了廚房在哪……你你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