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巫謠抱着巫鈴去開了門，門外是沈素書。

“準備好了嗎？”

藍衣少女微笑道。而巫謠輕輕地點了點頭，合上門扉，随她走出去，在更外面的地方，祝芝芝正等在那裡。

她們将要帶她去夜市玩。

由于陸昭昭的傷勢嚴重，巫謠并未在青年大會結束後立刻啟程離開，而是同樣留下，時刻關注她的情況。而陸昭昭仍記得，她在秘境裡答應過巫謠，要帶她去夜市玩，吃好吃的。

如今這個情況，陸昭昭是不可能親自帶她去玩了。于是她鄭重地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的朋友們。

朋友們也很願意接下這個任務。

雖然巫謠和陸昭昭其他朋友都沒什麼交情，但很意外的和祝芝芝關系很好，和沈素書關系也不錯，所以兩人很願意帶巫謠去玩，巫謠也願意跟她們一起出去。

當然，心裡願意不代表一定同意。所以事實上還是陸昭昭好說歹說，差點用出“我有一個遺願”這種大殺招，才讓巫謠答應下來——

小姑娘總是害怕自己連累别人，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不過巫謠既然答應了，這會兒也沒有打算反悔。雖然有點忐忑不安，但走在祝芝芝身邊，心裡也沒那麼慌亂。

隻是忐忑——帶着一點點緊張和期待。她不說話，祝芝芝和沈素書也沒說，但是氣氛并不尴尬，反而帶着脈脈溫情。

直到走到夜市街道的邊緣，巫謠停住了。

“？”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北海的天總是黑得很早，夜市已然開幕，街上人聲鼎沸。此處雖然人還不算很多，但不遠處熱鬧非凡、燈火通明，而巫謠就站在這熱鬧的邊緣眺望，腳步好像被釘在原地。

她總是這樣眺望。

無論在修羅教的時候，還是出來之後，總是如此。熱鬧好像觸手可及，但從來與她無關，他人的歡笑那麼大聲，卻沒有辦法感染她的心靈。

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并不相通。

他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呼吸着同樣的空氣，見到同樣的風景，緣何卻像隔着鏡子，無法觸及彼端。沒有人可以走近巫謠，巫謠也不曾走近誰，她生活在鏡子對面的世界裡，這裡可以看到現實中的一切，卻又猶如泡影。

巫謠站在那裡，不動了，久久的，久久的凝望，直到祝芝芝按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前帶了一步。

“？！”

“很簡單的，你看。”

祝芝芝推着她，邁過了青石闆路上，從清冷街道到鬧市街道的那一條窄窄的縫隙：“你走過來了。”

那隻是一步，但巫謠一瞬間睜大了雙眼。當然，這個表情因為蒙眼布，并不會被他人察覺，但不知為何，她感到在方才那一瞬間，祝芝芝做了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那不是在街道上走出的一步。

——她把她從鏡子裡拉了出來。

一瞬間，那些叫賣聲、吆喝聲、讨論聲、歡笑聲……整個世界朝她湧來。她感覺自己這樣的渺小，可這一切，從未如此真實。

“想吃什麼？”

祝芝芝按着巫謠的肩膀——巫謠抱着娃娃，沒法牽手，隻能如此：“想吃什麼都可以買。現場吃一些，剩下的，可以帶回去慢慢吃。”

沈素書點點頭：“有什麼喜歡的東西，飾品呀，玩具呀，也都可以買哦。”

祝芝芝拍拍儲物袋：“帶了很多靈石，沒關系！”

巫謠抱緊了巫鈴，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她此時并不是在因為無法跨越鏡子而猶豫，而是——

“五蓮煎餅——剛出爐的五蓮煎餅——”

“蓬萊小面~客人要不要來碗小面？”

“大蜜棗——賣大蜜棗咯——”

巫謠：“O-O……”

叫賣聲不絕于耳，小女孩不知所措起來。她第一次來夜市，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選擇——

祝芝芝和沈素書并不催促，帶着她四處慢慢走着看，直到巫謠艱難地做出決定，小聲說：

“……蜜棗？”

“那就買蜜棗。”

她們來到糕點鋪，稱了一些大蜜棗。這是一種用蜂蜜做的糕點，形态圓滿，宛如蜜棗；祝芝芝喂到她嘴邊一個，小女孩臉蛋紅紅，咬了一口。

【好甜。】

甜蜜的滋味，是在舌尖流淌嗎？但不知為何，巫謠覺得像是從心裡流淌出來那樣。她默默地咀嚼，珍惜地吞咽。聽到祝芝芝問：

“好吃嗎？”

巫謠點了點頭。

祝芝芝就轉過去：“那再稱一點。”

又問：“别的糕點有想吃的嗎？”

巫謠：“唔……”

——————

到最後，為什麼買了那麼多東西，巫謠也不是很清楚。明明祝芝芝和沈素書也沒有強迫她，但是……但是那些好吃的，看起來真是太多了！每一個都很誘人，而且……而且祝芝芝一直在鼓勵她，就……

林林總總買了許多，讓巫謠覺得很不安。不過沈素書說，他們人多，不會浪費，巫謠一想……确實，陸昭昭親友團的數量……

而且，祝芝芝說：

“也帶給昭昭吃。她整天喝藥很難過，帶回去讓她也嘗嘗。”

巫謠就更不會制止了。

不過到了後來，巫謠的小腦瓜子裡還是想了想：這是否買的也太多了一些？真的吃得完嗎？其中很大一部分，甚至她還沒有嘗過，因為巫謠飯量小，前面的小食吃了幾口就俨然已經飽了……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祝芝芝說：“有蛋黃酥呢。”

好的。巫謠又一次被說服了：蛋黃酥的飯量那是見過的人都知道的。假貓的胃像無底洞，雖然平時吃得少少，真放開來吃，感覺搞不好能吞掉一整隻雲鲲。

所以她們真的是買了很多東西——幾乎巫謠表現出過興趣的，無論食物還是玩具，都買了；街頭演出也看了，一直到巫謠小小打了個呵欠，三人才意猶未盡地離開夜市。

由于有儲物袋，手中倒是不需要提着大包小包。巫謠抱着娃娃，臉上沒什麼表情，腳步卻是很雀躍的，讓人能夠感受到她快樂的心情；但很快，她意識到了什麼。

“這裡，不是回，水雲閣？”

離開瑤池秘境後，巫謠就被邀請來水雲閣一起住了——包都包了，親友當然住得近好些。但方才已經走過了通往水雲閣的岔路口，祝芝芝和沈素書，卻完全沒有要轉彎的意思。

“啊，這個啊。”沈素書笑了笑，摸一摸巫謠的頭：“昭昭讓我們帶你去一個地方，不遠，很快就到了。”

“……？”

去哪裡呢？要做什麼呢？巫謠不知道。沈素書兩人也不說。不過巫謠不害怕，有巫鈴在身，她不需要怕任何人；而且，打心底裡，她也不覺得祝芝芝等人會對她不好。

所以她隻是跟在兩人身後，離開了城市，走向一處海灘，而在那裡——

巫謠睜大了雙眼。

“哎呀，小謠！”

陸昭昭坐在篝火前，察覺了動靜，向這邊用力揮手：“芝芝、素素——這裡這裡！”

她看起來很興奮，很想站起身來，被她身旁的孟錦迎用力按下：“你别亂動！”

“嗚嗚，我是受内傷，又不是殘疾……”

“那也不能亂動！坐好。”

小孟媽媽兇巴巴，溫影承則隻是看着這一幕溫和地笑笑。不遠處另一邊升起炊煙，韓繼、祝青燃、遲星文幾人擠在那裡，差點為燒烤什麼時候翻面、撒什麼調味料掐起架來，蘇栗衡站在他們身邊，似乎試圖在當和事佬。

蔡陽漫無奈地搖搖頭，把烤好的東西端去篝火旁邊的桌上，那裡已經做好了保溫保鮮的陣法；花容時和蕭聿也坐在那裡，花容時正在把一部分燒烤從竹簽上撥下來，在盤子裡擺出好看的模樣；而蕭聿認認真真地在處理新鮮食材，把每一個烤串都串得整齊劃一。

恢複成小貓咪模樣的蛋黃酥在陸昭昭身邊埋頭猛吃，而亭曈依然隻看着陸昭昭；茶涼在一旁的椅子上端坐仿佛小學生，玉鑰在他肩膀上嗑瓜子；再黑暗一點的地方，展飛光正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同時低頭不知道在撬什麼。

巫謠：“……”

除了秦令雪幾人不知所蹤，陸昭昭親友團幾乎全員到齊！她一下驚訝得不知如何是好，但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卻是——

【啊。怪不得剛才她們，買了那麼多吃的。】

很顯然，眼前這一幕，是要開一個月下篝火燒烤大會了。因為人數衆多，即使買的東西多了些，應該也能消耗完。而正如巫謠意識到的那樣，祝芝芝小跑過去，跟陸昭昭邀功一樣地說：

“我們買了好多好吃的！”

“嗯嗯！你們都吃了嗎？玩好了嗎？”

祝芝芝看向巫謠，巫謠遲疑一下，點了點頭。

陸昭昭也看着她，目光很溫柔：“開心嗎？”

巫謠又點了點頭。

陸昭昭似乎正在從她露出的半張臉上判斷她是真心還是假意，過了一會兒，她才笑着點了點頭，拍拍自己身邊的空座。

“坐過來。”

巫謠小心地坐下，感到肩頭被披上了溫暖的布料。

“晚上海邊還是很冷的，你先披着這個。”

陸昭昭說，幫她把鬥篷的系帶系好：“剛才吃飽了嗎？沒吃飽的話，這裡有燒烤。吃飽了也沒關系，我們今晚住在這裡，什麼時候餓了都可以吃。”

巫謠這才注意到，在黑暗之中，稍微高一點的地方，已經紮好了許多帳篷，顯然，今晚是要海邊露營了。她突然想起什麼，而陸昭昭仍在繼續念着：

“現在很晚了，天很黑，不過過會兒我們可以去附近看看有沒有貝殼；等到了明天早上呢，我們就去趕海。這附近有礁石，也許能找到生蚝，還有被困在水窪裡的小八爪魚……”

耳邊的話語，逐漸和記憶中的話語重疊起來。巫謠怔怔地聽着，想起那些她曾說過的話：

【下次一起去吧。夜市。請你吃好吃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吃不完帶回去繼續吃。】

【也去玩好玩的，看漂亮的風景。我帶你去海邊野餐，撿貝殼……然後我們一起把撿到的貝殼做成風鈴，挂上小鈴铛，挂在窗前，這樣就算在房間裡，也可以聽到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