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帳篷的陸昭昭,自然是不知道,某個人竟能因為她送的一桶魚掉金豆豆。可那也絕不是因為一桶魚,絕不僅僅,是因為一桶魚。
那是有人數年如一日的陪伴與溫暖,所終于融化的寒冰。讓一個連棉花也害怕的膽小鬼,擁有了向前邁步的勇氣。
但她尚且不知,隻是安然睡去。次日醒來後,又迷迷糊糊抓起海螺,聽了一聽。
“嗯……沒什麼變化。”
自從之前聽到那些聲音後,陸昭昭就沒把大海螺再壓箱底,而是時不時就抓起來聽一聽,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改變。結果改變确實是有——白天的時候,聲音會微弱很多;晚上則稍微清晰一些,不過還是很遙遠。
或許是因為這裡是外圍?不過不管怎麼說,早上聽聽這個,倒是一下子就清醒了。
“呼……起床!”
來到東古戰場的第七日。
今天是全員遷徙。
昨晚休息前,衆人就圍在一起,修改了方案。此前在河谷營地駐紮,是因為此地方便找尋冰晶魚和幹淨水源,也方便前往兩條路線;但沈素書與靈珠蠃的強強聯合,讓前者顯得沒什麼必要,而後者……丘嶺線路的煞氣團這幾日就沒斷,所以昨天探路後,展飛光和遲星文認為,可以轉移營地,到另一條線路的林帶附近。
那附近同樣有水源,隻是污染重些。可既然有靈珠蠃,也就不必憂心了;出沒的異獸修為也更高、環境更危險,但有荒行螯駐紮營地,也根本不算什麼。
他倆把利弊一說,大家自然同意。畢竟論對這裡的熟悉程度、對情勢的分析,誰也比不上他們。遂決定今天一早便收拾出發,如無意外,此次行程的後半都會在林帶附近度過。
交通工具也還夠用。
陸昭昭有亭曈,亭曈勉強同意提溜着蛋黃酥一起;祝青燃可以禦劍,隻不過靈石得備齊,這個環境他不好通過周圍恢複靈氣,是以之前才為了方便騎馬;三匹馬騰出來,其中兩匹都足以承載雙人的體重;荒行螯再努把力,耗費靈力變大一些,載下餘下幾人綽綽有餘。
雖然這讓他們的隊伍顯得有點兒怪異……嗯,實用就行。
有了坐騎,趕路的速度自然也快。
在展飛光此次選擇的兩條線路裡,林帶是更接近核心、路途也更遙遠的。如果說以河谷營地為起點,抵達丘嶺地帶,以修士的腳程不過大半日;那麼前往叢林地帶,就不是一天能到的了。好在無論是馬兒,還是荒行螯都很給力,他們還是在天黑之前抵達了目的地,并順利地安營紮寨。
衆人紮營自然都輕車熟路了,陸昭昭就沒下去幫忙,和亭曈在空中多轉了一會兒才過去。
“這兒離礦山有些近。”
當然,這個有些近是指直線距離,真要過去恐怕不少繞路,這邊的路看起來不好走。遲星文聞言則頓了頓,說:“我和祝兄打算找時間往那邊走走。”
他說着,卻看着陸昭昭,用一種請求式的眼神試探。陸昭昭訝然地看過去,忍俊不禁:
“你還要跟我請示不成?”
她又不是大家長,作何征求她的同意?但他這麼重視她的意見,她還挺高興的:“你們自去,但要注意安全。尤其是你!回來我要檢查的,萬一傷口裂開……”
她舉起拳頭,很威武的樣子。遲星文忍不住握拳抵在唇邊,遮住自己彎彎的唇角:“……會注意的。”
祝青燃不爽地哼了一聲。陸小螃蟹立馬一個眼刀飛過去:“你也是!别打上頭了深入太多……等你回來我要問逐泉的!”
祝青燃:“……逐泉是我的劍還是你的劍啊??”
陸昭昭就晃她攥起來很顯得秀氣的拳頭。祝青燃也沒忍住,遮了下唇角。
“知道了。”
茶涼幾人就在旁邊看,不多時就你一言我一語,又把她注意力轉移開來。直到陸昭昭打了個呵欠,決定回帳篷睡覺,躺在被窩裡,剛準備下線——
帳篷外的鈴铛就輕輕被搖響了。
她頓了頓,看看時間,關閉了系統界面,從帳篷裡鑽出去個腦袋。
“芝……”
她差點想改口,猶豫一下還是:“……芝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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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世間,真有風水輪流轉。昨天她把祝芝芝叫起來,今日就被蘭形叫起來。好在今日大家都累,亭曈守夜,他是素來不會多過問陸昭昭的,見他們出去營地也隻是微微颔首,表示有他在不會有事。
于是少男少女就離開營地,提着盞燈,在荒野裡漫步。
“你困不困?”蘭形說:“困就回去睡。我也沒什麼特别的事找你。”
陸昭昭眨眨眼:“怎麼沒有特别的事?”
“?”
“和蘭蘭在一起,不就是最特别的事了嗎?”
蘭形白皙的面頰泛了點粉,毫無威懾力地瞪她一眼。陸昭昭眉眼彎彎,背着手蹦跶。
“真少見,”她說:“蘭蘭居然會主動找我耶!”
“我主動找你很稀奇?”
“你說呢?”
陸昭昭哼一聲:“你都很少出來。”
蘭形沉默了片刻:“……你很想見到我嗎?”
他雖然這麼問了,自己也是知道答案的,于是輕咳一聲:“那我……我以後會盡量多來找你的。”
陸昭昭驚訝地睜大眼睛,扭頭把他一通瞅。蘭形有點不太自在:“……我臉上長花了?”
“那倒是沒有。”
“……”
“可我蘭蘭哥哥,本來就是一枝花!”
蘭形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伸手按了下她的頭:“哪裡哪裡,比不上我們天下第一美人——”
“嗚哇!”
他倆一邊拌嘴,一邊沿着營地外圍漫步。不遠處依稀可見點點螢火,雖無星空之美,卻也别有韻味。
陸昭昭低頭看着地面。她不熟悉地形,走得慢又小心,輕輕地踏過了一叢枯草,回頭看少年,在暖色油燈下也顯出溫柔的眉眼。
“蘭蘭。”她說:“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樣。”
但要說哪裡不一樣,她也講不上來。非要說的話,感覺忽然輕松了許多?更像是從前在幻境裡,作為兄妹相處的那段時間,二人可以毫無顧忌地談天說地,她可以撒嬌要吃這吃那,而他雖然會敲敲她的額頭念她吃貨,卻還是每每都任勞任怨買來食材給她做大餐。
那是一段……在那個幻境裡,她難得會懷念的日子。而離開幻境後,蘭形就顯得疏遠了很多……她不确定,因為蘭形真的很少出現,她不知道那種刻意的疏遠究竟是否是一種錯覺。
可此刻,她的蘭蘭哥哥回來了。
“蘭蘭。”她忽然喊。
“怎麼?”
“蘭蘭。”
“嗯?”
“蘭蘭——”
蘭形歎了口氣:“有什麼事,你倒是說。”
陸昭昭抿唇笑笑,拉過他的手,松松地牽着。
“所以你今天,就隻是約我來散散步?”
“不行嗎?”
“嘿嘿……”
女孩說:“沒有不行。還挺高興的。”
她問:“不耽誤你修煉嗎?”
蘭形說:“又不缺這一時半刻。”
若是他的時間用一些少一些,那麼将有限的時間用來與她相處,絕不算一種浪費。他輕輕回握她的手,數年來第一次真正地感受着“自我”的存在。
他握着她的手,提着油燈,走在一片幽暗。這環境其實還挺吓人,但他不害怕,她也不。
“陸昭昭。”他說:“若是兩個人最終會分開,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要在一起,會更好?”
膽小鬼想要向前一步,可仍在窗前徘徊。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等一個窗對面的答案。
他很快等到那個答案。
“這個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