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試試?”
然而諸葛承接了阿拓那把比普通長刀還更長了些許的刀後,整把刀的重心就直接順着刀尖點到地上了。阿拓看見諸葛承努力地舉起地上的刀,一邊穩住因為手抖而顫顫巍巍的刀尖,一邊還試圖翻手腕的樣子就直接捏了把冷汗。
“算了,你還是弄桃木劍就好了,那個輕。”
怕諸葛承傷到自己的阿拓趕緊又從他手上把刀拿回來了,于是諸葛承整個人喪氣到趴在案上把頭埋書裡了。
“既然我學不了你的刀,不如就教你讀書吧,這樣也好幫你體會一下漢人耕讀的滋味。”
“我認字。”阿拓已經打算開始練第四遍刀了。
“不不,不一樣。”諸葛承一臉高深地搖着手,“阿拓,你是兵家的人,仗來了你就去打,可是你想過為什麼會有仗要來嗎?”
阿拓的刀勢起到一半停在那裡,他的眼神落在了諸葛承身上。
“是因為仁政德治已失,綱常倫理大亂嗎?那麼你得去讀儒家的書。是因為主君過度幹涉,強行逆天而行嗎?那麼你得去讀道家的書。是因為人民目無法紀,國内罪孽橫行嗎?那麼你得去讀法家的書。是因為鄰國多有嫌隙,盟友衆叛親離嗎?那麼你得去讀縱橫家的書。或者幹脆是因為王朝氣數已盡,龍氣自他處而生?那麼你得去讀陰陽家的書。”
“那什麼時候讀你們墨家的書呢?”阿拓在問這句時并沒有意識到會有什麼後果。
“如果你肯讀我們墨家的書,那你就會盡一切可能不要和人打仗;而如果你讀了我們墨家的書卻還是不得不和人打仗的話,那你要知道我們隻會接受兩種結果——要麼赢,要麼死。”
諸葛承起身走到阿拓身邊,用雙手接過他的刀捧在手裡後小心放到桌案上,又把自己剛剛正在讀的書塞在了阿拓手裡。
“阿拓,若仗來了你就去打,一句也不多問的話,那你隻是一把刀而已。刀隻需顧着殺人,不必問正義名分,也不用管善後結果。可你不能光做刀,你要去做握刀的人,所以你要讀書,雖然讀書也不一定能回答你的問題,但不讀書的話你連該問哪個問題都不會知道。”
“你覺得胡人和漢人的區别在于漢人種地而且讀書?”
明明這個問題也不算太難,而諸葛承卻突然發呆地看着屋外的田地,這兩天小魏已經把所有的土都翻好也種上了種子,等再兩天諸葛承在伊河上搭的那個水車完工後就可以完成播種灌溉等所有前期工作,隻需安心等待種子發芽了。
“我覺得區别在于我們如何看待土地。”諸葛承也是被問到了才臨時思考,“你看,正因為面前這片是屬于我們的土地,我們被它綁在了這裡。為了照顧這片地裡的作物,我們不得離開隻好在這片地旁邊結廬而居,可是當我們有了足夠的付出和上天給予的幸運後,這片土地也會加倍的回報我們。”
“比如咱們隔壁的大寶家,他爹一人耕種二十畝地,洛陽周圍土地富饒,若一切順利無兵無災,粟米一畝能産五鬥,一年便是十斛,納過稅後還餘七斛,足夠養育四口之家一年所需。也就是說隻靠大寶爹一人的勞作,大寶就能有空閑時間做些他愛做的事,而大寶家甚至連寒門都算不上。”
“我們和土地的這種關系讓我們中的一部分可以有足夠的空閑時間呆在原地,而當這其中一部分人選擇将這些空閑時間用來讀書和思考時,思與道便如作物般從叫做漢人的這片土地上播種發芽成長了。”
“土地雖然限制了漢人的腳步卻又給了漢人另一種自由,這是一輩子在馬背上追逐更多更廣土地的胡人沒有的。”
“阿拓,我想讓你試試漢人的生活,試試這種既被土地綁住的、又能得了空閑的生活。你自己試過後就能明白,如果給我們二十年無須用兵的太平光景,那将會造就怎樣的一副盛世宏景,而思與道用二十年發芽成長後又會結出如何豐美的果實。”
“所以……這就是你覺得胡人不配讓天下太平的原因?”
倆人都知道他們其實根本沒有繞過那個話題,于是乎在某時某刻,它會重新被某人提起,然後再度橫亘在他倆中間,以某種……更無法被他們回避的方式存在着。
“我不知道……”諸葛承的語氣依然茫然,可他突然眼神堅定地看着阿拓,“我不知道别的胡人到底是怎麼樣的,我其實根本不了解他們。我甚至都不算了解漢人不是嗎?不過幾天前我連該怎麼種地都不明白。我既然不了解他們,又有什麼資格去判定他們配與不配呢?”
“那麼,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的話,胡人的生活,你願意去看看嗎?”阿拓的眼裡燃起了希望的光芒,“等我們徹底解決長安和祭天局的事後,我們一起回到我的家鄉,去草原上看看,像是你現在教我漢人的生活是怎樣的一樣,我來教你胡人的生活好嗎?”
“好,我們一起去草原看看,也許在那之後我們就會知道,怎樣才能讓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