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拓第二次進長安城時果然又過去快一個月左右,這一個月裡無論是姚苌還是慕容沖都沒有什麼太大的進展。大家一邊在城裡一邊在城外來回地叫罵,時不時的就會有将領出城作戰一番,但依舊解不了天王坐困愁城的局面。而同樣的,因為長安城驚人的防禦能力,更擅長野戰的胡人軍隊也拿它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而在這樣的僵持之下,城裡的那些鮮卑貴族越發起勁地謀劃起來。若局勢一片大好,多他們一個不多,少他們一個不少,那便努力也沒有什麼意思;而如今,他們很可能是打破平衡的那根稻草,所以慕容暐少不得熱心地想聽聽阿拓遞來的消息裡慕容沖到底是什麼态度。
“殿下那裡是說可以想辦法給陛下的人提供一些武器,但每一次數量絕對不可能多,畢竟如今出入長安的各種商隊還是會遭受嚴格的檢查。其他的,就實在是鞭長莫及了。”
“無妨,他做好他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有他一直在城外給天王施壓,我們這邊的壓力也輕了很多。武器之類的也是,他能多提供一把刀劍,我們這裡就可以少籌措一把。如今每一分力量我們都要好好珍惜,隻要我們聚集到足夠的人手一擊斃命,長安易主也就是一天之内的事情,到時候燕興可期,等孤封賞天下的時候必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多謝陛下賞識。”
待和慕容暐交接完這一個月裡兩邊的進度之後,阿拓自然地順着上次的路線找到了他叔父的宅邸。雖然他并不多麼地孺慕親情,但既然已經相認了,總該去正式拜訪一下,免得真的落人口實。
而想到這裡,阿拓才發現自己的思維模式有點像是漢人了,胡人隻在意自己的心情高不高興,對于自己的狀況幫不幫得上忙,也隻有漢人會想一些孝悌禮儀之類的在胡人看起來沒什麼大用的東西。
“來了,進來吧。”事先得了消息的窟咄在門口等着阿拓。
長安城裡的房舍多是漢時留下的,尤其是分配給他們這些胡人貴族住的這些無一不是按照當年的漢制建造的古宅。
“随便坐吧。”
在窟咄把阿拓引進門内到了大廳後,阿拓倒是也沒多想,以和諸葛承在洛陽居住的習慣尋了個客位就自己跪坐下來。
窟咄這句話本來隻是一個引子,他說完後已經轉身讓人去拿胡床了,但是轉頭回來看見阿拓已經規規矩矩地在那跪坐好了,那個對于胡人來說過分标準和不舒服的姿勢讓窟咄愣在那裡。
“你就一直……這麼坐的?”
“是啊。”
“你不嫌難受嗎?”
“還好啊。”
“你當真?老是這麼跪着怎麼騎馬?”
“不影響的。”
窟咄和阿拓的對話一來一回間,互相都以一種無法理解對方的口吻在進行。最後窟咄說着說着不禁闆起了臉。
“上次我就覺得你被漢人影響地太過了,如今看來果然是這樣,這一次若我們能從長安逃脫回到家鄉,定是要改掉你這些從漢人那裡學來的野毛病。”
對于窟咄的話,阿拓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他也不是非要跪坐不可,隻不過進門時房間裡也沒有放胡床,隻有漢人的那種坐席鋪在兩邊,他自然有什麼用什麼。但偏偏他這位叔父特别在意他的胡人血統和做派,一副非要跟他陳述厲害的樣子。
“你再怎樣也是我部的王子,我的父王,你的爺爺當年是何等的意氣奮發,哪怕年近半百依舊能提刀上馬拼殺,若他知道自己的王孫随随便便地就跟漢人學了一堆的陋習,你覺得他老人家能由得你這樣嗎?”
“叔父,侄兒還是覺得,我們得先有一個國家,才能談什麼王子啊,血脈啊什麼的。”
阿拓并不反對這些沒落貴族回憶昔日榮光談些王子王孫的身份什麼的,畢竟祖上的光榮是真實存在的,當後代的覺得與有榮焉也沒什麼不好。但若躺死在祖宗的功勞簿上就沒有什麼特别的必要了,特别是仗着自己血統就看不起這個也看不起那個就完全過了。阿拓又不是沒有受過傷,他自己看過,自己的血也是那般猩紅粘稠,與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被屠殺的百姓一模一樣。
王血并沒有什麼特别高貴的地方。
“馬上就會有的,難道你隐姓埋名地呆在慕容家那個當過男寵的王身邊不是為了複國嗎?”窟咄說到這裡似乎很滿意阿拓的行為,“放心,我沒把你的真實身份透給慕容暐知道,那人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是鮮卑的共主了,也不想想就算他能成功,光他和城外那個就又得鬥一場,誰勝誰負還未知呢。”
“慕容陛下最近動作很多嗎?”
阿拓畢竟要回慕容沖身邊的,諸葛承又隻能通過巡邏的士兵報上來的那些丁點消息來做推斷,要說胡人貴族這邊的第一手資料,還是身為其中一員的窟咄更為了解。
“何止是多,他已經連一些事成後要有的封賞都已經在那提前許諾了。”窟咄說到這裡時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慕容暐也不好想想,他在這裡時還能做他的燕帝,真等出去了,難道就憑着幾百個舊時王公就要卸了慕容沖手裡的十萬兵權嗎?漢人裡都沒這麼乖乖束手就擒的笨蛋吧。”
說到興頭處的窟咄四下張望了一下,确定沒有隔牆有耳的情況下,探過頭輕聲地對阿拓建議。
“你看看有沒有什麼挑撥他們慕容兄弟之間自相殘殺的辦法嗎?最好是他們能兩敗俱傷,那樣長安周圍的這些鮮卑人裡,哪怕隻有一小部分願意同我們北上的話,于我們的複國大業會很有幫助的。”
阿拓看着眼前說得眉飛色舞的窟咄,發現他和他口中那個慕容暐好像也沒有多大的區别。可惜他也沒有一定非要和自己的叔父過不去的必要,隻是點點頭說自己會注意的,如果有類似的機會會及早通知窟咄的。
得了阿拓保證的窟咄顯然很滿意的樣子,他靠在胡床的靠背上露出一個惬意的表情。
“這就對了,你要記住,隻有咱們才是血親,才是一條船上的人,叔父是不會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