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很大,那麼……那麼大。”
“你醉了?”
因為這會倆人是靠着肩膀坐着的狀态,這會阿拓起身去确認諸葛承的樣子,還沒來得及靠近就被諸葛承一把抓住了胸口的前襟。
醉了的諸葛承力道遠超往常,動作也粗魯地多,阿拓不敢跟他硬犟,就放松身體順勢被他拽了過去。靠近之後諸葛承的醉态一覽無餘,他周身的氣息裡都纏繞着一股酃酒混合着烤羊肉的煙火氣的味道,阿拓估摸着自己也是差不多,所以誰都沒有嫌棄誰的資格。隻是阿拓不會放任已經明顯醉了的諸葛承繼續在草原上吹夜裡的寒風了。
“阿承,你醉了,我扶你進帳篷裡去吧。”
“阿拓!”
諸葛承叫得很用力,聲音一如同他的動作那樣過于強硬,于是原本要把諸葛承往帳篷的方向帶的阿拓反射性地停住了。
“阿拓,天下很大!”
“嗯,我知道。”這會諸葛承是真的已經徹底醉了,整個人的行事已經完全失了儀度,所以阿拓應了一聲後又想去繼續剛剛扶人的動作。
“天下明明那麼大,可是阿拓——”諸葛承強行轉過身面對阿拓擡起頭,眼睛努力直視着阿拓的眼睛,“你告訴我,天下明明那麼大,為什麼人們還要打來打去的?”
說完這句的諸葛承大概真的徹底耗空了精神,無聲無息地朝着一邊倒去,被阿拓伸手一攬又抱了回來。阿拓低下頭确認了一下,這會諸葛承已經徹底睡着了,獨留阿拓一個人面對他剛剛那個根本沒法回答的問題。于是阿拓無言地看了下天空,嘴角帶上了一個無奈的自嘲笑容。
“我也不知道,阿承。我真的……不知道。”
第二天諸葛承醒得比平時晚,宿醉讓他的頭疼得一塌糊塗,在他坐起身揉着額頭嘴裡含糊地抱怨的時候,阿拓拿着一盆熱水進來了。
“醒了?洗把臉吧,這樣會好受一點。”
“阿拓,我昨天和你解釋完我悟道的感覺後還發生了點什麼嗎?我怎麼完全沒印象了。”諸葛承已經徹底忘記他昨天問過阿拓什麼問題了。
“沒發生什麼,你解釋完後就酒意上來了,一會後就困得睡着了,我就把你扶回來躺下了。”
既然諸葛承想不起那個無解的問題了,那阿拓也就沒有要把它重新提出來然後同時為難他們兩個人的想法,他隻是等諸葛承洗完臉後又替他搓了搓布巾讓他再敷一下。
在這兩人還在帳篷裡被晨起的宿醉感耽誤的時候,牧民家的孩子突然跑了進來。
“殿下哥哥。”雖然小孩子被爹娘教了怎麼叫王子的尊稱,卻一知半解地在後面又加了個親近的哥哥的稱呼。
“嗯?”不過阿拓倒是也不在意,刻意蹲下身來和那個孩子保持視線一緻,“找殿下哥哥有什麼事嗎?”
“是阿娘讓我來找你的,她說王庭部落來人了,那些人已經在他們的帳篷那裡等了一會了。”
這句話比熱布巾更快讓諸葛承清醒,原本起床動作緩慢的他突然加快速度洗漱更衣。
“不用急,他們反正也等了一會了,再等會也沒什麼。”
阿拓的語氣裡并沒有什麼榮歸故裡的興奮,言語間反倒是希望諸葛承能再拖拉一會,好留給他一點時間和過去那個閑雲野鶴般自由自在的阿拓告别。
“不行,如果你要做成一番大事,那這些人今後都是你的助力,第一次見面時切不可怠慢。”隻一句話諸葛承身上那種謀臣的味道就再明顯不過了。
因為諸葛承的話是對的,所以阿拓也沒有繼續任性,他隻是默默等待諸葛承洗漱完畢後和他一起去了男女主人所在的帳篷。
本來不大的帳篷裡現在密密麻麻地擠了好幾個人,男主人盡管身體還未康複,但也盡力起身坐到帳篷角落,把主要的位置讓給了這些人。這幾人裡面有位明顯年長的看見阿拓進來後眼睛就盯着他腰上的刀,在确定那把刀的形制後他對着身邊的另外幾人肯定地點了點頭。
而另一位比他稍微年輕一些的此時開了口:“我是賀蘭部的人,您的娘親年輕時可是賀蘭部著名的美人,而您的眼睛與她幾乎一模一樣。”
這人開口後幾人再無懷疑,他們一同上前在阿拓面前下跪,行了個标準的胡禮。
“代國鮮卑諸部,恭迎王子殿下回歸故國。”
阿拓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幾個人,臉上是之前在和這家牧民相處時從未表現過的雍容威儀,在場衆人幾乎立即感受到了這股氣息,就連剛剛來叫阿拓的孩子都歪着頭試圖弄明白之前那個親切的殿下哥哥到底有什麼不太一樣了。
幾名前來迎接阿拓的人非但沒有因為阿拓不發一聲讓他們繼續跪着而感覺窘迫,反而因為阿拓身上這種再明顯不過的王氣而欣喜,他們仿佛在這位少年王子身上看見了他們誓死追随的當年那位偉大老可汗的影子。
“起來吧,王庭部落如今遷徙到哪裡了?”
在确認自己給未來的臣下們留下了不錯印象後,阿拓自然地收起了剛剛的儀态,比較随意地問了他之前和諸葛承一起來找這戶牧民時最初想問的那個問題。
“回殿下,如今王庭部落在牛川的草原附近。”
“知道了,帶路吧。”
“是!”
而此時,一直在一旁角落裡,被所有人無視卻目睹了阿拓在短短時間内就震懾住了一衆手下的諸葛承默默歎了一口氣。
諸葛承這一回是真的确定,世界從這一刻起已經和之前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