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過雖然也說叫登基典禮,但和漢人的那套莊重反複的禮節自然是沒法比的,所以到時候在你眼裡看來大概會挺……簡陋的。”阿拓倒是沒有什麼純粹的胡人自豪感,會盲目覺得胡人的一切都是好的,在不如漢人的地方他也會老實承認。
“簡陋?三皇五帝那時怕是比你們的還簡陋吧,但也不妨礙人家能得上天的眷顧和肯定,可見儀式繁複也不一定就是對的。”
“有道理。”阿拓贊同地點點頭,随後伸出手來,“要下來去走走嗎?”
諸葛承自然地接受了阿拓的伸手,借着他的力道從木架子上跳了下來。
“如今各部大人們都到得差不多了吧,怎樣,這兩天能理清這些人與你的親疏關系和他們心中屬意嗎,有沒有後悔在長安讓我放過你叔父一命?”
諸葛承走了兩步就随口問出了阿拓現在最麻煩的問題,阿拓身為代國老可汗的嫡孫,繼位當然是名正言順。可他們在長安放過的那位雖然不是代國王世子,卻憑着父子關系比起阿拓來和老可汗更近一些,而那位在他們離開後先是在慕容沖手下呆了一段時間,後來又輾轉與那個最初追殺阿拓的部落首領劉顯勾搭上了。
如今那位的使者也在草原上各處奔走,宣稱他才是代國正統,而各部大人們接了來自這兩位的登王令後心中到底屬意哪一位就很值得商榷了。這兩天阿拓主要的工作就是一邊跟着各部來的人周旋,一邊觀察各部在王位候選人上真正的傾向。
“我放過他是出于義理,畢竟他是我的血親,在那之前又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我總不能憑自己一時猜忌就對他出手,若我做事就憑着一己私欲不講大義名分,那麼也許我能逞強個一時一刻,卻恐怕也沒有什麼最終謀取天下的資格。”
阿拓一番話說得光明磊落,完全不遺憾他的舉動讓他的叔父給他增添了額外的麻煩。
“如今既然是他先不仁,那我之後再出手對付他也就不會再有任何的顧慮了。”
“可惜我聽不懂胡語,而這些人談起真正重要事的時候也不會用漢語,所以我也不是很了解現在的情況,不然還能給你分析一下。”
“阿承!”阿拓聞言驚喜地看着他,而知道阿拓誤會了的諸葛承隻是搖了搖頭。
“那事關你自己的性命,所以我才會想幫你,至于你們的部落事務或者以後的代國國政……”
“還是不行嗎?”阿拓雙手握住諸葛承的手臂,急切和焦躁溢于言表,“告訴我,我要展現怎樣的誠意才可以打動你,你想讓我做到什麼事,或者許下什麼承諾你都可以說,你希望這個天下變成什麼樣子,我們一起去實現。”
哪怕以一個準君王的最求賢若渴的姿态去對比現在的場景,阿拓都表現得過于卑微了,他幾乎是把自己的一手底牌完全攤開任由諸葛承随意叫價的程度了。
“不是的,阿拓,我……”
諸葛承不知道如何為自己的拒絕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從阿拓身上看見了所謂一代明君應該具備的所有潛質,就像伯樂抵抗不了千裡馬的誘惑一樣,諸葛家的人也很想知道一個有着明君潛質的人在他們的輔佐下到底能走到什麼地步。可是諸葛承本能地知道還不是時候,因為關于阿拓問他的那個希望天下變成什麼樣子的問題,他自己都沒有答案。
沒有答案的諸葛承自然也無法對阿拓提出要求,若是簡簡單單地将墨家兼愛非攻的理念套在胡漢矛盾之上,那不過隻是在維持表面太平而已。就像醫者治病不光要治标還得治本,但胡漢這一段矛盾的治本之法到底是什麼,諸葛承想不明白。
“你再讓我想想吧……”
對于自己的提議再一次遭到拒絕阿拓并沒有太過于意外,他放開手讓兩人回到最初并肩散步的姿勢。阿拓希望讓諸葛承看見的是他的誠懇而不是強迫,任何時候隻要諸葛承明确地拒絕,他内心哪怕再不甘願也會放手。
于是兩人安靜地散着步,直到阿拓用之前中斷的話題重新打破了彼此間的甯靜。
“關于你說的各部大人的親疏遠近,我覺得這一次過來的賀蘭部的那兩位有點不太對勁。”
“你說的是賀蘭部來的人?那兩位不是你的近親嗎?再怎麼說如果你登基為王,他們倆身為實權外戚就是得利最大的兩個,于情于理他們并沒有什麼反對的理由啊。”
不是說一位準君王和他的外戚之間會毫無矛盾,但那通常都是在君王登位後開始協調各方功臣各自應得的利益階段裡發生的事了,如今賀蘭部和阿拓在諸葛承的眼裡怎樣都應該算是有着共同目标的盟友,而阿拓的那兩位近親怎樣都應該算是阿拓登位的最強助力才是。
“這樣,你給我詳細說說他們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