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缺了大義名分,那就更加不能喪失民心了。他劉裕既然逾矩執掌朝堂,就不能犯一點點的錯,要不然就顯得他不是天命所歸一樣。所以對于慕容超這個當面的挑釁——”
“他不但會出手,而且不會滿足于隻把濟南拿回來為止,他這一次出手必然要以雷霆之勢,這不光是為了教訓慕容超,更多的……恐怕是為了震懾我,要我别輕舉妄動,你覺得我這樣分析如何?”
無人的禁地裡自然沒有人回應皇帝的提問,不過皇帝也不在意,隻是繼續吃他的魚。明明是北方多食肉類的胡人,吃起多刺的魚倒是既熟練又優雅,一整條魚很快地就變成了桌上一堆幹淨的骨頭。
“如果我是劉裕,要打一場大仗的話就不能不顧慮北面這邊的反應了。或者說,隻有我表現得足夠的安分,他才有自信開始這場大仗。否則,萬一被我趁虛而入漁翁得利,他又要怎麼去和他的朝廷交待呢?”
吃完的皇帝起身将桌面打掃幹淨,動作随意自然,一點也不像是什麼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高貴之人,然後他端起剩下那碗沒人碰過還已經冷掉的湯又出門走到湖邊,連魚帶湯一起倒進水裡。
湖裡本來養着的魚好像已經在候着這一出一樣,一擁而上分食了它們已經熟了的同類,而皇帝一邊看着這一幕一邊露出了一個笑容。
“既然如此,那孤就做點會讓你安心的事吧,劉裕。”
206.
“可汗,入冬了,北方的劫掠又開始了。”北面的朝會上,一位鮮卑顯貴打扮的武将正在向皇帝報告北方邊境最新的軍報。
“這些柔然部落可真是陰魂不散,打也打不怕殺也殺不完,一年年的來騷擾我的北方。”
世界萬物和諧平衡,每一樣東西的存在都有其一定的道理。比如既然會有像食草的羊那樣安分守己的漢人,也就會有盯着羊吃的狼一樣的胡人。雖然這些年裡鮮卑人在皇帝的硬逼之下種了地住了房子也不怎麼劫掠南方了,但那更像是某一天狼群的頭狼突然抽風了決定從此學着吃草維生了。
狼王對于狼群雖然重要,但當它抛棄狼群獨自離去時狼群也有辦法選出新的頭狼來替代它。鮮卑南遷,他們空出來的位置就留給了柔然,所以柔然自然代替了鮮卑成為那頭新的頭狼。新來的頭狼自然是看不慣放下狼族驕傲去學着漢人伺候土地的鮮卑人,所以每年劫掠時也是兢兢業業既不遲到也不缺席,似乎是想教前任狼王重新想起食肉的滋味。
“征兵的軍書已經發下去了,今年按例應該是輪到本部顯貴們承擔大部分的軍務,衛王和朱提王那邊都已經各自整完兵馬了,可汗今年還是要親征嗎?”
負責軍務的那位很自然地問皇帝關于親征的問題。不像南邊的漢人會苦勸他們的皇帝為了安全起見盡量不要親征,在北方,這麼多年打仗時皇帝永遠是鮮卑人軍中的主心骨,無數鮮卑男兒沖鋒時隻記得要認準皇帝刀尖指向的方向一路向前,直到踏平眼前的一切或者皇帝本人叫停為止。
“今年就不必了吧。”
皇帝懶洋洋地坐在他的龍座上,似乎是因為一年年重複的擊退北方的戰事實在是讓人提不起認真應付的興趣,他眼睛掃過站在殿内靠前位置的衛王和朱提王,這兩位都是他的近親,也各自都是以武勇聞名天下的人。
“反正都是些小打小鬧,你們倆誰替孤跑一趟?”
“一切聽憑陛下吩咐。”
在其他鮮卑權貴一再用“可汗”稱呼皇帝來标榜自己的鮮卑身份時,這兩位近親嘴裡的稱呼卻是漢人一直在用的“陛下”。
“聽憑吩咐?孤總還是要聽聽你們自己的意願的。”皇帝看着衛王,臉上的表情不可謂不溫柔,“儀卿要去嗎?殺了那麼多隻老虎後難道不想換換口味帶兵殺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