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這幾箭開始,乙弗部的人發現這些機關獸并非不可戰勝,當那三隻石虎朝着某個人撲去的時候,雖然作為目标的那個人還是躲不開,但旁邊的其他人總還是有機會能補上兩刀的。本來刀砍石頭也就是冒一些火花加上一些刺耳的聲音而已,但砍得夠多也夠力的話總會留下痕迹。
于是那些人就看着這幾隻石虎的動作越來越僵硬變形,然後這種現象和認知進一步地鼓勵着周圍其他的人,他們一刀比一刀更加用力,一刀比一刀更加精準,直到其中一頭石虎硬生生從腰部那裡被劈成了兩段。
原本死氣沉沉一直平躺在地的諸葛承,在那一瞬間就像是那條在洛陽砧闆上被一刀砍到卻留着一口氣的魚。痛到弓起身體的諸葛承甚至沒意識到他順帶着連根拔出了手裡握着的長草,諸葛承的滿臉都是血,他自己也搞不清那是嘴裡嗆出來的血流得到處都是,還是魂魄撕裂後導緻他的七竅自己都在流血。
諸葛承隻是記得讓他的機關獸再多殺幾個敵人,這樣也許他就能替逃走的人争取到那幾個時辰的時間,他帶着這樣的想法倒回地上,無數次想要昏迷卻又憑着這股疼痛勉強地保持着清醒。
突然間諸葛承覺得有一個溫熱的、毛茸茸的東西在觸碰他的臉頰,而過不多久後,又傳來一種濕熱柔軟的觸感。諸葛承太累了,累到他根本睜不開眼睛去确認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他隻是知道有動物在舔他。
“嗷嗚!!!!”
當耳邊傳來清晰的狼嚎聲時,諸葛承哪怕到了這樣慘烈的地步都扯了扯嘴角湊出了一個笑,他沒想到自己死到臨頭時,那個死法甚至還可以玩出别的花樣出來。可是在他想象裡的那頭餓狼卻沒有對他張開獠牙,隻是執着地在舔着他臉上的血,并時不時拿腦袋拱他兩下幫他保持清醒。
“嗷嗚!!”“嗷嗚!!!”
遠處接近乙弗部所在的位置,各種狼嚎聲此起彼伏,諸葛承憑着幾乎要斷開的魂契看見大概有幾十隻的狼借着長草的掩護潛入那群乙弗部人的周圍。而在那聲狼嚎的号召之下,這群狼終于等到了進攻的信号。
“有狼!!”
第一個看見狼的人的警示音和他的馬的哀鳴聲混雜在一起,頭一個發起進攻的狼一口咬住戰馬的喉嚨将它撕倒在地,從馬上落下來的人被幾條撲上來的野狼一起淹沒,而他的慘叫聲也在半途戛然而止。
“嗷!!!!”
有了幫手的石虎也開始發出它們的虎嘯,連帶着傷痕累累卻依舊在這群人頭頂的天空盤旋的巨鷹一起,這些天生的和人造的殺人機器一個個帶着一身的人血朝着剩下的人類發起沖鋒。
一直在等着最佳進攻機會的小魏這時候終于入場,一頭牛在草原上跑出了萬馬奔騰的氣勢,那些野狼和石虎在身前給小魏讓開位置,任由加速到了極緻的小魏帶着兩把鋒利的牛角尖刀沖進馬堆裡将路過的每一匹馬開膛破肚。
“該死的,這群妖獸都瘋了,撤退,先撤退!!!”乙弗部的首領終于忍受不了被一群“動物”殺到人仰馬翻的己方傷亡,高喊着撤退的口号,帶着他的部下們轉過馬頭飛奔逃走。
“咳。”
諸葛承一邊咳一邊把嘴裡那些血吐幹淨一點,然後努力睜開眼睛看了看身側,那頭狼依然還在,它甚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舔他一下又仰頭嚎叫一聲,就好像是在告訴什麼人諸葛承在這裡一樣。
“阿承!!”
諸葛承覺得自己大概是幻聽了,所以聽到遠處傳來阿拓焦急的呼喚聲。可是既然答應阿拓的事情他都做到了,那麼在徹底昏迷前有些軟弱有些幻想也不算是什麼太大的罪過吧。
阿拓是在諸葛承的機關鳥找到老将軍他們那裡的時候發現問題的,之前追擊護佛候部餘黨的老将軍之所以跑到讓人找不到,是因為他在半路遇見了得勝歸來的阿拓部隊的探路斥候,然後老将軍就率隊一起急着跑去跟阿拓彙合了。
那時阿拓就奇怪,為什麼老将軍丢下自己讓他保護的那群老弱婦孺,單獨跑了出來。而老将軍解釋完之前他們和護佛候部那一戰的時候阿拓就覺得情況大為不妙。
“那乙弗部的人呢?你連乙弗部的人都不知道在哪,就敢丢下那些老弱婦孺自己跑出來追敵人,是諸葛先生讓你帶人追出來的嗎?!”
老将軍這時似乎才想起他帶人出來時,那位諸葛先生似乎是在他身後喊過一聲要他回去的,隻不過當時信心滿滿的老将軍沒聽而已。
而看到老将軍那一臉的難色,阿拓幾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殺氣,也就是在這個當口,他發現了天空中諸葛承的那隻機關巨鳥,那隻鳥在看見他們後,當即盤旋了一圈就迅速掉頭返回,而阿拓一眼就看出那隻鳥的狀态似乎不太對勁。
所以他丢下一句“盡快跟上”,就獨自一人一騎開始朝着那隻巨鳥離開的方向奮起直追,就這樣先行一步的阿拓在半路和賀夫人她們彙合了。這時候距離諸葛承讓她們先走自己斷後,大概就過去了半個時辰左右。
劉夫人幾乎在看到阿拓第一眼後就盡可能簡短地對着他交待了諸葛承現在的情況,畢竟她是那個比誰都明白諸葛承對于阿拓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的人。不出她所料,哪怕隻是轉述的諸葛承的慘狀就把阿拓吓到臉色發白。
在那之後阿拓一邊火急火燎地朝着劉夫人他們給他指點的方向繼續狂奔,同時動用兵家秘法召喚草原上就近可以過來幫忙的動物。好不容易才聯系到周圍有一群灰狼,而那隻狼王也順着阿拓的描述找到了諸葛承。
等阿拓憑借着狼王的嚎叫聲終于在茫茫草原裡找到諸葛承時,隻看見一個一動不動躺在那裡如同死了一樣的人。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人吓得直接從馬上滾落下來,而阿拓甚至一點疼痛都不覺得,隻是連滾帶爬地來到諸葛承身邊,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來一點,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阿承……阿承!!阿承!!!”
阿拓叫人叫得實在太過凄厲了,以至于原本已經沒什麼意識的諸葛承又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沒有幻聽的諸葛承努力睜開眼睛,但眼睛還沒來得及聚焦嘴裡卻又嗆出了一口血。
“阿承!!!!”
等諸葛承眼前的畫面終于清晰一些,他看見眼淚在阿拓的下巴那裡聚成一滴,勉勉強強還沒有落下來。他想伸手去夠,卻發現自己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還……還……好嗎……”
諸葛承費勁力氣吐了幾個字,阿拓努力地聽着,眼睛卻沒法離開那一股又一股從對方嘴邊溢出來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