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拓帶着幾乎哭腫的雙眼回到王庭的時候,那些長老們都不敢來打攪他的心情。然而自他們打敗劉顯和窟咄的隊伍,又用血祭懲罰了護佛候部和乙弗部之後,這一片草原上應該迎來新的秩序了,一種以阿拓的意志為貫徹的秩序。長老們迫切地希望阿拓給他們一點關于新秩序的結構和方向的暗示,以及他們各自會在新秩序裡所承擔的角色。
阿拓冷眼從這些來讨封的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即使看穿了對方的心思卻也沒有多說什麼。他不會如這些人心中所願那樣,建立一個純粹的胡人的國度,也不會矯枉過正地去否認他們在這個新生國家裡的重要性。但在那些官職的封賞之前,阿拓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之所以王庭周圍還有這麼多人圖謀不軌,那是因為他們還沒搞清自己和這個新生的國家的關系。本國是從代國那裡繼承了國祚不錯,但這不代表本國也要無限制地滿足那些代國遺老遺少們的不合理要求。所以我認為,為了讓他們看清這個新生的國家,也為了讓天下人都明白我身為新王的志向,這個國家不能再沿用‘代’作為國号了。”
長老們沒想明白,為什麼阿拓把那個他們都覺得麻煩的漢人送走後,回來就要折騰這一出。但基于王已經做出了這麼大的犧牲,而他說的那些明面上的理由也确實算合理,他們也就不打算再去深究這裡面可能的深層原因。
“可汗說得有理,我們幾個都附議,不過請問可汗,新的國号應該定為什麼?”
就如那些長老們一眼看穿的那樣,阿拓列舉的不過是些明面上的理由。但是那又怎樣呢?尤其是當他硬生生地從自己的生命裡撕扯下靈魂的另一半,并目送對方徹底從他餘生中離開後,對于其他的一切阿拓都不是很在乎了。
他們在晉陽城的相遇在阿拓的記憶裡清晰一如昨日,而他很想做點什麼去紀念這次相遇。
“一個諸葛家的人,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跟一個賢明武德志在天下的人成就一番事業,那個人最好是姓劉;然後跟一個值得尊敬卻又不得不打的對手鬥上一場,那個人最好是叫魏。”
阿拓一直以為自己是來幫諸葛承實現那句話裡的前半段的,所以一直試圖在對他證明他們兩個在一起是多麼地君臣相宜。可惜阿拓一直沒搞懂那句話裡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他不姓劉,生來就不姓,以後也不會姓。因此從他們相遇的第一天起,阿拓就注定了和那前半句無緣。
但好在諸葛承的幸福裡還有後半句,而達成那一句的條件又對阿拓過分簡單——隻要他們各自足夠努力和幸運,企及他們心中所想的那個位置,終有一天他們會在黃河邊上鬥上一場,而阿拓隻需要确保自己領導的那個國家叫魏就可以了。
“我看就叫魏吧。”
“魏國?敢問可汗,取魏字的話有什麼說法嗎?”
“說法?魏這個字,代表着魏然浩大,是神州上國用過的名字,把代國改成魏國就很好。”
272.
與來時不太一樣,回去的路比較好認,隻要沿着黃河一路向南就是了。走着走着諸葛承開始走進了他們最初在晉陽城外為了幫那群胡商找回貨物的時候進過的那座山脈。不過兩年時間過去,這裡已經是物是人非,諸葛承不過是剛過二十歲的年紀,這會就開始學會懷念從前了。
那時的他和阿拓之間還沒有到現在這樣靈魂相通的程度,卻也通過短短幾日的相處就覺得那個旅伴很有趣。所以有好友搭伴之下,眼前這片如今看來普普通通的山林,在過去的他們眼裡就顯得生機勃勃,哪怕路上随意烤個兔子吃起來都是珍肴美味。
其實諸葛承跟着阿拓這一路也學了不少野外生存的技巧,隻不過這些技巧基本都分攤在機關獸身上了。看時間差不多到了飯點,諸葛承安排了一隻石虎出去打點野味,另一隻石虎撿柴挖竈埋鍋,一隻機關鳥取水,然後諸葛承負責把石虎抓來的東西稍稍收拾一下,連着調料一鍋炖了就行。
鍋裡的東西還沒熟的時候,機關獸們連同小魏一起突然都看向了一個方向,諸葛承順着那個方向看去,隻見一個獵戶打扮的人縮在那裡一臉驚奇地看着他們。這個獵戶看起來非常年輕,皮制的背心裡露出精壯的膀子,配上他開朗又英俊的面容,讓初次見面的人很難心生惡感。
“我是良民。”發現自己暴露行藏後獵戶立馬示意自己沒有惡意,“隻是剛剛我打獵時覺得自己看見了從沒見過的野獸,好奇之下才一路跟了過來。”
“沒事,它們長這樣,你會誤會很正常。”一衆機關獸在側,諸葛承根本不懼生人,反而一看對方的漢人打扮,他更加熱心起來,“要不要過來一起吃點,它們不吃東西,我一個人根本吃不完。”
男人順着這個邀請就幹脆地坐到了諸葛承身邊,他還從自己的行囊裡拿出一張餅子分了一半給諸葛承,示意他不吃白食。因為獵戶年紀也輕的緣故,他在剛剛坐定時還能勉強記得一些禮儀應對,但沒過太久就因為好奇而完全被這些機關獸吸引走了注意力,一邊研究一邊嘴裡啧啧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