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終于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盡管拓跋嗣在個人感情上注定要重蹈他的覆轍,但至少他的兒子應該也會因為這段感情進而繼承他的志向。拓跋珪在他的治下沒有找到讓胡人和漢人共存的方法,但想必以後當拓跋嗣繼位後他會接着去找的。
“是,隻有刀兵軍勢強盛的話,撐不起一個王朝的興盛,胡人需要學習漢人的道,才有資格問鼎天下。”
拓跋嗣将手中的木蜘蛛放到了城牆上,看着它沿着城牆一路向下,然後爬到了拓跋珪的腳邊。而拓跋珪的表現比拓跋嗣鎮定地多,他甚至是笑着看着那隻小蜘蛛沿着他的身體一路向上,直到他伸出的指尖那裡。拓跋珪就像玩着刀那樣不停翻轉手掌讓那隻蜘蛛沿着他的手一圈一圈地爬。
“既然你已經想明白了,那麼就可以離開了。”諸葛承對着拓跋嗣點了點頭,指了指拓跋珪的方向示意他可以下去找自家親爹了。
“爹!可他是對面的人——”毛小豆還想分辯一番,但是諸葛承用一個手勢讓他稍安勿躁。
“在你走之前,雖然你現在又改口叫回了将軍,無論小豆子心裡怎麼想,我都明白你的所作所為隻是無可奈何而已,你願意的話依然可以叫我伯父,哪怕叫我亞父都可以。”
盡管拓跋嗣已經對于父輩們的關系心知肚明,但“亞父”代表的分量依舊驚到他了,所以他有點不知所措地看向了關下的拓跋珪,而拓跋珪則是一臉驕傲地點了點頭。
“從你生下來那刻起,阿承就應該是你的亞父,就如同自小豆子成了阿承的兒子開始,我就應該也是他的父王一樣。無論造化如何弄人,也不管你們怎麼看待我們,在我們心中都會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孩子這一點不會改變。”
拓跋嗣聞言後一臉的糾結,他又看了看毛小豆,然而對方依舊沒有什麼好臉色給拓跋嗣,所以他隻好又轉向了諸葛承。
“亞…亞,将軍……”拓跋嗣長歎了一口氣,在毛小豆那個眼神的凝視下,他終究還是沒有喊出亞父這個詞,尤其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也确實不像是一個兒子應該對亞父的所作所為,“在那些我端給您的甜湯裡,有……有……”
拓跋嗣結結巴巴,而諸葛承卻幹脆替他說完了那一句:“有毒是吧?”
“你說你幹了什麼?!拓跋嗣!”“您知道還每次都面不改色地全部喝掉?!”
毛小豆和拓跋嗣一個比一個激動,聲調拔得老高,諸葛承卻依舊很平靜。
“我當然知道,畢竟醫毒不分家,我醫術不錯的事你應該知道的吧。不過你們倆放心,那點量根本是死不了人的,所以嗣兒你要記得,如果我死了,和你沒有半點關系。”
可惜諸葛承的安慰壓根沒有人聽,毛小豆和拓跋嗣依舊雙雙沉浸在這個巨大的驚愕裡。
其中一個恨聲說着:“你背叛我也就算了,還對我爹下毒?”
另一個則已經自我放棄地在那裡喃喃自語:“原來您什麼都知道,也對所有人包括您自己都狠得下心,我真是……栽得一點都不冤。”
于是諸葛承不得不出言打斷一下他們,省得這倆孩子陷入進一步的懷疑和悔恨裡:“先别管這點毒了,我們還是來說說讓嗣兒離開的事吧。”
286.
“爹,他可是魏朝的長皇子,将來最有可能的皇帝,你就這樣讓他走了?!”
場上這四位,拓跋嗣沒有想要抵抗,拓跋珪也一點都不急迫,諸葛承開口就讓人走了,就好像隻剩毛小豆還記得雙方是敵對關系,他可以把拓跋嗣截留在虎牢關上當人質。
“小豆子,人家嗣兒是出自兵家,而且和他爹那個一力破萬法的道不一樣,我看他走的還是敏捷詭異身法那一類的路。你覺得他一個兵家人隻用顧及自己還一心想跑,這天下誰能攔得住?”
“我可以用律令術鎖定整個空間,大不了……”毛小豆死死地盯着拓跋嗣,但對方似乎已經被諸葛承打擊得自暴自棄,一副束手就擒的樣子臉帶悲哀地看着毛小豆,“我和你同歸于盡。”
拓跋嗣看着毛小豆的神情,他确信對方剛剛對于自己說的那句話是認真的。如果說胡漢兩族是兩處接壤的惡土,他們的父輩們就是各自紮根在這兩方惡土之上成長後交纏在一起的花,雖表面看着已經長成了并蒂的樣子,内裡卻依舊是各自顔色各自香氣的兩朵惡花。
至于拓跋嗣和毛小豆,那就是這兩朵惡花結出來的惡果,花尚且還能共存一陣,果一混合卻隻能變成劇毒,他們倆能夠一起落地歸根,已經算是彼此都可以接受的不錯結局了。拓跋嗣于是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與一副神情緊張的毛小豆比起來,拓跋嗣完全是一副攤開雙手任由施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