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姑娘外出還是注意些為好,以免中暑。”
“我知道。”她脫下外衣,掩嘴打了個哈欠,“我先睡會兒,沒事不用叫我。”
“是。”
冬雪垂下帳簾,打開半邊窗戶,又往冰鑒裡加了些冰,這才輕聲退出去。
*
不打算出門,宋予靜便安心待在别院,每日陪着慶陽長公主,偶爾得空了,她還跑去宋學士的書房,幫父親校對書稿。
一連待了七八天,待到宋歸鴻驚訝疑問她是不是轉性了,她終于生出外出遊玩的心思。
用過早膳後,宋予靜仰頭看看澄淨的天空,拿着柄油紙傘,離開别院。
因為打算就在附近逛逛,她沒帶侍女,也沒帶大白。
這段時間都沒有下雨,每日都是大晴天,路面幹燥,塵土飛揚,甚是嗆人。
宋予靜撐開油紙傘,望見前面不遠處郁郁蔥蔥的山林,快步朝前走。
拐進林間,陽光被樹木枝葉阻擋,落下細碎的光斑。
她收起傘,沿着林間小路漫步而行,越往前走,樹木漸漸疏闊,依稀聽見一陣流水聲。
一條小溪在山石間緩緩流淌,溪水清澈見底,能看到鋪滿河底的鵝卵石,幾尾小魚靈活地穿梭其間。
宋予靜走到溪邊,選了塊穩固的位置蹲下。
山林靜谧,偶爾響起幾聲清脆鳥鳴,幾乎沒什麼人。
她解開衣袖上的綁帶,将袖子卷到手肘處,将手伸進溪流裡。
溪水清涼,水面不深,她都摸到河底的石頭了,涼意才從掌心漫到小臂。
宋予靜慢慢摸索,摸了半天,剛摸到點東西,身後忽然響起熟悉的清潤嗓音。
“……宋姑娘?”
她立時回頭。
容珩白衣勝雪,站在溪邊,面露疑惑:“你在這裡做什麼?”
“摸魚。”她舉起右手,舉到一半,又拐到身後,悻悻地補充,“暫時還沒摸到,隻摸到……”
宋予靜忽然停住,“嗖”的一下蹿到他的跟前,朝他伸出手:“容公子,你猜我摸到了什麼?”
容珩卻沒有說話,反而迅速低垂眼簾,盯着地面,大步往後倒退。
她歪頭,連跨兩步跟過去。
他退,她進。
直至後背抵在粗壯的褐色樹幹,他仍死死盯着地面,半點不肯擡頭。
“你怎麼了?”他的額頭不停冒出細汗,筆挺的鼻尖也染上點點濕意,宋予靜急聲問,“不會是中暑了吧?”
她連忙伸出左手,想試探一下他額頭有沒有發燙。
“不是!”
容珩的聲音驟然拔高,急躁嚴厲毫不掩飾,更是她第一次聽見他這麼說話。
宋予靜的手停在半空。
他緊緊靠在樹幹上,仿佛恨不得把自己嵌進樹裡,幾番深呼吸,聲音聽上去還是有點奇怪。
“溪水冰冷,請宋姑娘小心些,以免着涼。”
嗯?
宋予靜一時摸不準他為何這麼說,況且溪水又不冷,手泡在裡面很涼快……等等。
她低頭看看露出來的半截手臂,再看對面閉眼不語的人,噗嗤一聲笑出來。
兩人見面的次數不算少,每次他都是一副溫潤端方的樣子,何曾像現在,耳尖染上點點微紅,連呼吸都略顯急促。
剛開始她還想忍住不笑,可一笑起來,再看一眼容珩,她完全忍不住,清脆的笑聲萦繞在林間。
他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依舊緊閉眼睛,眼睫不停顫抖。
但比之前像笑又不像笑的樣子好多了。
“不就挽了衣袖嘛。”天氣熱,手臂上的溪水早就幹了,宋予靜放下袖子,還不忘告訴他,“請容公子放心,我已經整理好了儀容。”
容珩慢慢睜開眼睛,半阖眼簾,視線先落在地面,再慢慢往上移,瞥見一點銀紅色的衣裳而非白皙的肌膚後,終于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宋予靜往後退了幾步,“京城一直流行坦領衫裙,難不成你以前從來沒見過?”
容珩抿唇,“自然見過,但是……”
她又往前一步,跨到他跟前,看見他差點又倒退撞到樹幹,攤開手心,“送給你。”
話被打斷,容珩沒繼續說,接住墨綠色的圓形石頭:“……多謝。”
宋予靜看了眼他還帶着一絲紅暈的耳尖,玩心一起,故意深深歎氣:“容公子,之前約好去摘蓮子,現在看來是不能一起去了。”
“為何?”容珩立即問,“莫非你有什麼急事?”
“沒有。”她搖頭,“隻不過有些品種的荷花早熟,能摘蓮子的時候,說不定水底下的蓮藕也熟了,我還想挖幾節蓮藕來吃。”
“那……”他緊皺眉頭,“為何不能一起去?”
“挖蓮藕嘛,肯定又要挽起衣袖。”她半真半假道,往前稍傾身子,揮揮右手,“到時候我倆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難道你也要像剛才那樣不敢看我嘛?”
容珩猛擡眼簾,撞進一雙清亮含笑的眼眸,瞳色微淺,恍若蜜糖。
“我……”
他吞咽一下,舌尖恍惚嘗到兩個月前蜂蜜糖的黏膩甜味,握緊手裡的石頭,朝她拱手作揖。
“抱歉,是我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