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前,我瞧見秋檀一個人拎着一桶水費力地往祠堂走去,臉上的淚痕清晰可見。
而不遠處站着的是兇神惡煞的和媽,她一直瞅着秋檀,嘴裡還罵罵咧咧的,簡直不堪入耳。
和媽是周氏的陪嫁丫頭,在府裡也算是老人,更何況背後還有周氏撐腰,對其他下人就從來沒有過好臉色,甚至對于姐姐和我也敢不放在眼裡。
我本不在意她,可那日親眼見她如此對待秋檀時便頓時怒從中來。
我沖上前,一把從秋檀手中奪下水桶置在一旁,并把她拉在身後。
和媽立即就變了一副愈加難看的臉色,見我過來仍舊挺直腰闆,好像她做的事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秋檀是姐姐的丫頭,即使做錯了事也輪不到你來管教!你且說說她到底犯了多大罪要你這樣往絕處罰她?”我氣得不行,隻管往死裡盯緊了她。
身後的秋檀小心翼翼地輕扯我的衣袖,我卻沒有管她。
礙于我這副小姐的身份,她也不敢明着和我發火,隻瞪了我身後的秋檀一眼,說:“今天讓她去打掃太太的房間,哪知這死丫頭活幹不好不說還笨手笨腳,把太太最喜愛的一支玉簪都給摔壞了,就這樣我肯定要罰她的。”
我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太太何時缺人缺到要來我這找丫頭了?”
我瞟了一眼裡屋,地面上的水漬還沒幹,處處泛着光澤,裡裡外外明明都已擦拭過不止一遍。
“該罰的你也已經罰過了,莫非你是要秋檀把這祠堂擦得如新屋一般才肯罷休嗎?還是你根本就是借着太太把自己的無名火都撒在了秋檀身上?要是你覺得我冤枉了你,不妨就同我去找爹說說,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讨回‘公道’!”
她聞言氣急,到了嘴邊的話卻吐不出一個字,隻得忿忿地看着秋檀,對我卻是敢怒不敢言。
我沒心思再搭理她,拉着秋檀就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從我在林府醒來之後,第一次帶着秋檀溜出了家門,不曾想那次最先發現我“罪行”的不是姐姐,而是和媽。
那次和媽發現端倪後就将秋檀帶到了周氏面前,可秋檀哭花了臉就是不肯多說一句話。
見問不出什麼,和媽情急之下就掐了秋檀幾下。
要是沒有周氏的示意我想她也不敢如此放肆。
要不是我無意中發現了她手腕上的傷,怕是永遠不會知曉自己的沖動莽撞竟會害了無辜的秋檀。
當時一旁的姐姐聽聞也皺了眉,顯然也是沒有料到和媽竟敢對秋檀下手。
見此,我愈發自責和生氣,罵那和媽就是狗仗人勢,火冒三丈就想沖去找周氏理論,最後還是被姐姐和秋檀拉住了。
想來該是這件事才讓和媽開始忌憚起了秋檀。
待回過神來後,才發覺我的玩笑話好像觸碰到了秋檀。
她低頭垂了眼簾,小聲說道:“二小姐那麼疼三小姐,斷然是不會和秋檀計較的。”
“二小姐一直沒将秋檀當做過下人,那麼多年待在小姐身邊,我反倒活得不像丫頭。”她頓了一會兒又說,”說句不知輕重的話,我心裡早就将二小姐當成了自己的姐姐,今後無論二小姐去哪,秋檀都一定會跟到底的。”
那時我就一直疑惑周氏為什麼從未為了那次夜晚才歸家的事找過我。當下,不知怎的,心裡咯噔一下想到了姐姐。
“侍奉别人隻是你的工作并不是你的使命,沒有誰規定你天生就低人一等,林家出錢你出力,我們之間本來就是平等的。”
聽到我如此說,秋檀反而愣在了原地,好像對我的話很意外似的。
我笑笑:“能遇見你這麼貼心的丫頭,是姐姐和我的福氣。”
秋檀聽了,倒是羞澀地低下了頭。
快走到正廳時,卻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女人的談笑聲,我依稀聽到了周氏的聲音。
尴尬的是我這會已走至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扭頭對秋檀說道:“秋檀,你先去忙。”
“三小姐......”她滿臉擔憂,好像我會一去不複返。
我心裡不禁好笑:“我又不是去龍潭虎穴,快去吧。”
秋檀躊躇地往小道走去,走到一半時回頭望向我,我忙笑着朝她擺擺手。
我理了理衣裙,見無大礙後才緩緩踏進裡屋。
擡頭方見北面坐着周氏,她的身旁站着和媽。而我的兩側則坐着各位我不知曉的旁家太太,都被自家的丫頭簇擁着,一時間整個屋子都沾滿了珠光寶氣。
一見我進來,她們都止住了交談,反倒個個往我身上打量。
周氏卻是自始至終沒有擡眼望我,隻是低頭優雅地飲着手中的茶,而和媽更是自打我進來之後就一直惡狠狠地盯着我。
旁人打量的目光也就罷了,可坐在太太右側的一位中年婦人卻一直用嫌惡的眼神看向我。
她一身富貴太太打扮,墨綠色的裙褂上繡有一對金絲彩鳳,搭肩上披着一件白色針織披肩,頸上戴着的一串珍珠項鍊直垂到胸前。
我雖迷惑她的不明所以的眼神,卻還是帶了笑瞧她。
“母親。”我輕聲問候道。
周氏隻簡單地應了一聲,依舊沒有正眼看我,反而轉頭和旁邊的太太聊了起來。
“各位太太好。”我微微笑着向衆人福了身子。
在問候衆人時才發現我的右側坐着的正是沈太太,與旁人不同的是她望向我的眼睛裡有着笑意。
我對她深深一笑,她也點頭緻意,一時間我倒也沒有開始進來時那麼緊張了。
我站在原地靜靜聽着太太們的談話。
“可惜林太太你自己沒有女兒呀,不然我們越澤是一定要做你的女婿的。”也不知是不是無意的,她的聲音擡高了些許。
原來坐在周氏身旁的那位中年婦女是程越澤的母親,程太太,一時倒也明白她為何用那樣的眼神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