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帶着潮濕冷意,夜幕深深,兩道樹被風吹的輕微搖晃。
來人下了車便飛奔過來,問了前台護士急匆匆跑着。
少年身上披着外套,聽到聲響望向他。
蘇唯累的咽了咽口水,氣喘籲籲:“段哥呢?”
程渝單手撐着下巴,腿長手長,挑了下眉,“你來幹什麼,他就傷了個手,興師動衆的。”
蘇唯一屁股坐下去,“我知道啊!這不是正好找借口逃課嗎。我看陳忱發的圖上全是血,怎麼傷成這樣哦。”
當時的場景是,桌子上的玻璃渣,地上的碎片,從桌子蔓延到地上的血,鮮紅地紮眼。
受傷者極其淡定安靜,沒出聲沒喊疼,彎下腰就要撿地上的玻璃片。
血滴答滴答順着桌子滴落,在眨眼間就聚集成一小片泊。
程渝回想了一下,被他叫住的段西越神情茫然,落在他眼中就是一副因為杯子裂了被割到手流血流懵了、不知所措的樣子。
“杯子裂了,不小心割到了。”程渝随口說,看起來不是很在意。
不小心?
蘇唯的表情霎時變得難以形容,硬要說的話有那麼點綠,“這也太不小心了吧?!”
指定有點大病哈。
真是幽默。
段西越那麼穩重一人,哪能不小心就不小心出滿手的血出來。
但程渝看起來不想多說,蘇唯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你這個手幸好沒有傷到神經啊。平日裡傷口不要碰水,喝酒嗎?也得戒煙戒酒,好好休息,少用手。能找人幫忙最好。”
醫生語重心長望着高高大大的男人,扶了扶眼鏡。
天氣已經降溫,室内仍開着充足的冷氣,冷意刺激着皮膚。
段西越和醫生面對面坐着,輕輕垂着頭,眼睫長而鋒利,鼻梁很高,嘴唇微抿。
情緒不高,有些低落的模樣。
醫生看了看受傷的,又看了看陪同的,又說:“他不上心,你可得多上點心嗷。”
醫生可能不是本地人,普通話并不十分标準,說話還帶着不重的口音。
程渝站在邊上,聽得比受傷的那位認真的多,邊聽着邊應聲點頭。
“好,我們會的,謝謝醫生。”
醫生滿意點頭,對于對自己的身體不負責的病人恨鐵不成鋼。
“以後可别玩玻璃嗷,這玩意傷手。回去多補補血嗷。”那眼神像是說“這麼大人了,還玩玻璃渣,不像話”,親切友好且無奈似的的責備。
段西越沒辯解,被程渝怼了下肩膀,“聽到沒,下次不許玩了。”
段西越就緩緩的站起來,餘光瞥着他緊張的側臉,可有可無帶着笑意:“哦。知道了。”
很聽話。
程渝滿意了。
于是蘇唯就看到程渝雙手扶着段西越包紮好的手,小心翼翼十足緊張的出來了。
像扶着某種深宮劇中雍容華貴的太後。
受傷的那位跟大爺似的,比扶着他的少年高了不少,臉上毫無不适之色,唇色淡,眉舒展,甚至勾着些淺淡弧度。
蘇唯:“……”
他看你這一點也沒有病人該有的虛弱啊。
蘇唯幽幽道:“段哥,收收笑。”
别太高興了。
受個傷到底有啥好樂的。
段西越擡眼看他,“你來幹什麼。”
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尾音卻落到一個平穩冷漠的降調,聽起來毫無友善之意。甚至隐隐有些質問的意思。
蘇唯氣的深吸一口氣。
我他丫怎麼欠的這麼賤呢。上趕着貼冷臉。
“我還不能來?我來看你受個傷屁事多,是不是得讓程渝扶着才能動。”
蘇唯翻了個白眼,“少爺病。”
沒程渝就活不了。
“陳忱來了。”段西越目光移向他身後。
蘇唯轉身,果然看到一臉蒼白虛弱的陳忱,他手中的傘尚在滴水。
看着比段西越更像病人。
“你怎麼來了,明天不上課啊。”蘇唯給他擦了擦下巴上的水,“走吧,這裝男不需要我們。有魚就夠了。”
段西越冷漠道:“再見。”
無情無義一男的。
*
打車回錦北灣,受傷的段西越一個人應該不方便自立自強。
終于閑下來,程渝給手機充上電,幾條未接電話跳出來。
是路秋澤。
他大腦遲緩地轉起來,回撥。對面很快就接了,聽聲音像是開門去了走廊。
站在樓梯間的路秋澤,“程渝?”
“你找我有事兒嗎。”
路秋澤結巴了一下,“沒,沒事。啊不,有事。”
……
程渝:“所以是有事還是沒事?”
路秋澤頗為懊惱地錘了一下牆,“有有有。就今天宿管查房,你不在,他讓我跟你說一聲明天去他那登記,再和輔導員解釋一遍。”
好麻煩,程渝應了聲好,“謝謝啦。”
路秋澤:“沒,沒事,你今天去哪了,都沒見到你人。”
對面傳來一陣兵荒馬亂聲,接着程渝似乎是走出些距離,聲音離得有些遠:“段西越,不是讓你别碰水嗎。”
段西越合上冰箱,似有若無看了眼手機,目光又放到向他靠近的程渝,口中說着:“一點沒事吧。”
不聽醫囑。
程渝毫不猶豫拒絕他:“不可以。要想傷口好得快,一定要聽醫生的話呀。”
他捧住段西越受傷的右手,左看右看,細細打量,确保沒有沾到水。
“你起開,我來。”
段西越懶散走向沙發,拖長聲音應了一聲:“哦——”
茶幾上放着充電的白色手機,屏幕亮着,顯示通話中。
段西越半垂下眼,單眼皮繃着,眼角一顆黑色淚痣。
他唇角忽而顯出極淺而輕微不易察覺的弧度來,把手機推向自己,縮短距離,聲音不高不低。
“我想洗澡怎麼辦,手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