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羽今天的計劃是跟蹤其他玩家,旅館四周空蕩蕩的沒有合适的位置,她環顧四周看上了一處民房。這間房子有兩層,另有半層高的閣樓,鑲着幾扇花窗,外面看不到裡面,裡面找準角度卻可以看清外面。
這個時間點豔伶的掌控力仍有殘餘,願湖逸散出濃霧尚未散盡,玩家們應該還在原始點吃飯。
她潛進自己看中的那間院落,用三棱刺幹脆利落地了斷這家的主人,深感自己現在越來越堕落了,殺人放火從不手軟。
看着慢慢變成木頭的鎮民,白千羽心中不僅不高興,反而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天靈蓋。
副本裡人形的不是怪物就是鬼,最次也是NPC,殺了就殺了,不需要有任何情緒波動。可副本之外的人,就是人。長此以往下去,玩家真的還能對自己的同胞保持善意和同理心麼?
答案是否定的,玩家會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失去對死亡的敬畏。看看副本外崩壞的程度就知道了。
正想着,眼前的鎮民徹底化作一塊人形木頭,白千羽沉默着将其收進系統背包,感覺自己頭頂好像出現了什麼東西。
就這鏡子一照,竟然是拳頭大小的紅光,非常非常淺淡,不仔細看看不出來,靜靜她浮在頭頂。白千羽玩過遊戲,她了解紅名制度,殺的人越多,名字越紅,其他人能夠根據名字顔色判斷這個人的行事風格,紅到一定程度,會有NPC發出懸賞追殺。她之前殺怪物殺玩家都沒有,這次殺鎮民才出現,看來隻有特定對象才會觸發。
太像遊戲了,白千羽一直覺得千燈鎮很真實,就好像來到了幽冥世界。直到現在才有一種自己身處遊戲的荒謬感。她不禁想,副本到底是什麼東西,又像遊戲又像真實,“遊戲”的一部分由誰操控,真實的那部分從何而來?
算了不想了,她這個層次注定得不到答案,想也沒用,等以後再說吧。趁着寡淡的濃霧,白千羽摸進裡屋,用陰蛇草絞死了剩下幾個鎮民。
她把屍體木塊都收進系統背包,徹底消除後患,揣着手上了三層閣樓,被刺眼的金光晃得失神。半層高的小閣樓裡,滿滿當當全是黃金,即便天光黯淡,仍然奪目到攝人。之前的疑問又冒出來了,燈火娘娘到底哪來那麼多錢發給信徒?
打開窗戶,遠處旅館門前已經有人在活動。白千羽看見管理理自己拎着個東西蹲在門口,好像在刷牙,柏清蹲在她旁邊,她那個大姐站在廊柱的陰影下。
另有幾個生面孔的玩家,應該是後面進來的那一波,白千羽都不怎麼認識。
看到管理理還活着,白千羽算算自己手裡的材料,略一勾唇。
沒讓她等太久,就出現了符合她要求的玩家。一支兩人小隊小隊離開了旅館,兩人走到鎮口分開,一人一個方向各自搜索。
白千羽沒在旅館所以不知道,今天已經是第四天,原始點的安全程度大大降低,最慢明天這個時候就會失去庇護作用,到時候整個仙燈願副本也将徹底“活過來”,變成一座鬼蜮,現在是最後的安全時間。
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玩家湊齊五樣材料,甚至有的玩家連一樣都沒能找到,焦急的情緒在旅館蔓延,用不了多久玩家間的混戰也會開始。
這個副本詭異非常,已經有不少人後悔交積分進來了,更别說那些單獨為了白千羽來的,遊戲難度眼看着就要飙升,他們暫時歇了心思,放在白千羽身上的注意力逐漸遞減。
但他們還不知道,這個時候後悔已經晚了,攻防雙方早就互換位置,該他們躲避獵手了。
白千羽本想直接跟上這兩人,餘光裡卻看到一個高挑英挺的身影,她停下腳,心裡莫名有些在意。
對方長相俊美無比,是那種極具傾略性的美,五官立體,目光深邃,遠遠看去像古希臘的塑像複活了。
白千羽翻翻記憶深處,這人是第二批刷新進副本的,當時站在隊伍最後方,沒有威逼其他玩家交線索,也沒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安靜得幾乎不存在。
然而一點手段都沒有的玩家能活到現在麼?
餘光掃到管理理,白千羽噎了一下,轉瞬還是把那個俊美男人拉進了警惕名單,不為别的,直覺。
她從閣樓爬上屋頂,幾個跳躍消失在建築中間。
管理理正在潑水,目光不在意地掃過遠處,突然一滞。
柏清:“怎麼了?”
管理理有點猶豫,想到人已經走遠,還是說了:“我好像看見白姐姐了……不太确定也有可能是我看錯了。”
她低下頭,喃喃道:“我真希望她能活下來。你,你别告訴别人……”
羊海洋跟妹妹分開後走進一家商鋪翻找,動作之中充滿怨氣,他們第二天進來就已經是慢了别人一步,之後更是步步落後,神山大火沒趕上,沒得到那種神奇的蠟燭。之後夜裡殡葬隊入水的時候,他們兄妹倆沒人會遊泳,又是隻能錯過,還有店老闆給出線索的時候兩人不在,錯過了……
一樁樁一件件,說起來就生氣,直到現在都沒拿到任何祭神用的東西,要不是好歹在水鬼手裡保了一條命下來,他都要懷疑這個副本是不是就是來天克他的啊。
羊海洋摔摔打打,絲毫沒注意到店鋪内逐漸亮起的光芒。人和人不同,有的人被逼到絕境,隻會更加冷靜,伺機尋找一切可以翻盤的機會。而有些人,越是危險越是慌亂,然後把自己推入到更加危險的情況中。
羊海洋就是這樣,明明還有五天,他已經急得忘了分寸——
副本求生鐵律之一,遵守規矩。
進店裡亂翻的那是賊。這種閉塞的小鎮對外來的賊可不會手軟。
雜貨鋪的主人是個老太太,裹着小腳,走起路來半點聲音都沒有,她提着一個小燈籠從貨架中轉出來,站到不速之客的身後,拍拍他的肩膀。
聲音嘶啞像将死的老馬:“後生伢,找什麼呢?”
冰冷的手掌搭在肩頭,灼熱的吐息卻已經撲到了脖子上,羊海洋這才明白自己太放肆了。他身後好像貼着一塊冰,微微低頭就能看見那雙三寸金蓮的腳。
咽咽口水,因為手裡信息不足,羊海洋選了個自己絕對不想見到的材料,他聲音顫抖,道:“大大大大娘,我想找燈芯,你這有麼?”
這句話落地,老太太笑眯眯地咂摸咂摸嘴,往後退了兩步遠離他,臉上蠢蠢欲動的五官也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你要買燈芯啊?”
“對對對,我要買燈芯。您這有麼?我付錢給您。”
老太太一手扯住他的胳膊,鐵鉗似的将人從裡面拉出,笑得慈祥:“有是有,不過要現做,畢竟材料有點難得,你能不能等啊?”
羊海洋點頭如搗蒜,眼裡迸發驚喜的光。
老太太手一揮,看着他:“那你付錢吧。”
下定金的時候羊海洋想,自己可算赢了妹妹一次,他是決計不肯相信自己是靠妹妹才走到今天的。
正想着,羊海洋的妹妹羊光走了進來,她還是不放心哥哥一個人行事。果然,跟老太太一打照面她就知道這個鬼已經“蘇醒”,哥哥做錯事了。
她掏出一把小巧的銀色剪子,招呼羊海洋:“哥哥,到我身邊來。”
羊海洋不肯過去,臉上有一種十分狂熱的神色,笑容幾乎要咧到後腦勺,羊光能看見他喉嚨裡跳動的小舌頭。
他歡呼雀躍着說:“我許願了!我們能拿到通關鑰匙了!小光我厲不厲害?”
“許願?許什麼願?”
羊海洋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神色卻一如既往鮮活如真人,他感覺有點熱,抹了把臉,掌心和五官糊成一團,高高興興地說:“哎呀我許願了,燈火娘娘會給我們通關鑰匙的。”
“我這麼虔誠的信徒,祂應該會喜歡吧?”
羊光還是來晚了一步,就在她進門之前,羊海洋因為身上錢物不夠,答應了老婆婆的要求,跪在地上給燈火娘娘上了炷香。
眼看親哥橫死,羊光臉上怒火沸騰,抄起銀剪子就沖向了老婆婆鬼。
而白千羽站在街對面,将一切盡收眼底。是時候了,她擡腳邁出一步,往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