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有一陣子了,張福令起身來到門前,看見院裡的積水正漸漸退去,松了口氣,“你瞧,水已經下去許多了。”
“雨還會更大。”
“或許吧。”屋檐滾落下殘留的雨滴,張福令伸手接住,“你做的不錯,隻是還需要等工匠來了瞧瞧再說。”
張福令想說,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做好……
嘉魚盯着張福令的背影,半晌,将桌上的宣紙團成一團。
高大的身影覆蓋上來,張福令側過身子,眼神躲閃不及,“小廚房興許還有早膳,你一并帶了去。”
“多謝老師。”
他的聲音自頭頂砸下來,張福令飛快垂下頭,目光所及是嘉魚露出的半截手臂,除了陳年舊傷,還有幾個蚊子包,淩厲的疤痕紅了臉,悄無聲息地捕捉着她的視線。
不知道是門太窄,還是嘉魚的肩膀夠寬,盡管張福令側身給他讓了路,二人擦肩而過時,他的肩頭還是險些擦到她的額頭。
張福令摸了摸無端生熱的額頭,暗暗跺腳,這人就不能側一下身子嘛!
或許是為了印證嘉魚那句話,不多時,雨又淋淋漓漓下了起來。
彼時張福令正坐在窗下繡香囊,雨絲被風裹挾着飄進屋裡,像針尖一般,一點一點刺在張福令手背。
雨一連下了幾日,張福令院子裡的積水越來越嚴重,眼看着沙袋也阻止不了汩汩外冒的湖水,張福令感到了大事不妙。
屋檐下,張福令一臉愁容看向身旁的張度,張度緊抿着嘴,“坊裡許多家積了水,若我們貿然插隊,隻怕落人口實。”
“在等等吧,二哥莫急。”
兄妹二人正求門無路,張福令餘光看見書房前一道人影一閃而過。
對了,嘉魚前幾日還說過她的院子有問題。
張福令提着裙擺匆匆往書房走去,張度的聲音由遠及近,“傺傺,你去哪兒?”
“前幾日嘉魚畫了一張院子的圖稿,他指了幾處問題。”張福令邊走邊道。
“他一個野人,還懂這些?”
“先去問問。”
說着,二人已經來到了書房前,房門大敞,嘉魚正靠在椅子上翻書,似乎是感受到了門前微弱的聲響,他掀起眼皮,濃黑的眸子讓人猜不出情緒。
“嘉魚,圖稿呢?”張福令問。
“扔了。”他的聲音有些冰涼。
“這……!”張福令的步子頓在門檻前,張度則冷哼一聲,他才不信這個野人有那麼大的本事,直接轉身離開。
嘉魚擱下手裡的書,托着腮伏在案前瞧張福令。
張福令站在門檻處,進不是出也不是。
她的視線下移,見嘉魚面前鋪了一張宣紙,忙問道:“你又在畫什麼?”
“進來自己看。”
思索片刻,張福令跨過了門檻。
宣紙上,寥寥幾筆勾出一個院子的輪廓,筆墨潦草至極。
張福令疑惑地看了一眼嘉魚,希望從他波瀾不驚的容色上瞧出點什麼。
嘉魚直起身,點了點桌上的宣紙,“你的院子。”
張福令正要細問,擡頭時,兀地撞到一堵牆,張福令下意識後退,腰抵上硬邦邦的桌沿,嘉魚溫熱的呼吸從頭頂撒下來,将她的空氣悉數掠奪。
“你!”張福令又羞又惱,雙手握拳要去推開面前的肉牆,卻隻拍到了一團空氣。
視線再次捕捉到嘉魚時,他正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張福令愠怒地瞪了一眼罪魁禍首,對方卻無辜地聳聳肩,将手頭的一把椅子推了過來。
張福令拉過嘉魚手裡的椅子,雙頰绯紅,“以後不許不聲不響的站在我身後。”
随後,言歸正傳,張福令指着圖稿,“這個圖稿是有什麼深意麼?”
嘉魚慢條斯理地撫平方才被張福令撞亂的胸口衣衫,才開口,“你院子裡的湖不妥。”
張福令秀氣的眉毛擰到一起,“湖下面有水道,是我院子裡特意留出來排水的。”
“不妨在多挖出來一條。”嘉魚坐到張福令身旁,拿過圖稿給張福令講了他的建議。
話落,張福令眼中閃過贊許,“我雖不懂裡面的門道,但憑你方才的言語,我覺得,你完全可以憑這份工作生存的。”
嘉魚放在圖稿上的手下意識蜷縮。
他們曾約定,待他能獨自生存下去時,張府便不會在留他。
張福令雙手交疊撐着下巴,滿懷好奇地看着面前左不過及冠的男子,“你來了許久,我還未來得及關心一下你的身世,不妨……你今日說與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