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瞿鳴之死後。
慕容廷玉難以接受這一切,跌跌撞撞跑出了大殿,整個大殿中無一人曾留意到他。
他很小的時候就一心想要進入太玄劍宗,在内門拜宗主為師,讓神女蘇輕竹成為他的師姐。
他心底的這個念頭徹底的生根發芽,皆是因為蘇輕竹的一句承諾。
她說,等他進了太玄就教他習劍。
他從小到大夢到過無數次,每一次都是美好的,他順利拜入太玄劍宗,入了宗主的眼,神女姐姐也對他另眼相待,對他極好……
他一直以來以為的也是,他以為他的神女姐姐的确如夢中一樣對他極好。
可是,都是假的!
那不是他的神女姐姐!
這種念頭一冒出來,他的腳步便放慢了下來,直到僵在原地,再難挪動半步。
他的心底隐隐有個念頭,那個念頭不停地告訴他,說:她不是神女,但她是姐姐。
她教會了他許多道理,教會了他練劍,怎麼會比不上他心中的神女呢……
他漫無目的的走着,直到擡起頭,才恍然發現自己下意識已經走到了蘇輕竹的院子。
他頓了頓,還是轉身,打算離去。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院中傳來一道聲音:“是廷玉嗎?”
他神色微動。
蘇輕竹娓娓道來,他才知道,原來今日一早,謝長綏趁她不備打暈她,用丹藥封住她的修為,再将她軟禁于此,她也是剛剛醒來。
為了困住蘇輕竹,謝長綏既設下了禁制也擺了陣法,他根本解不開。
最後還是幾位宗主前來解決的。
太玄覆滅,衆弟子歸于四宗。
他無所去處,自此,便跟着蘇輕竹。
他們四處遊曆,去過大衍國、永壽國、天臨國,魔域也曾去過……
這一路,關于那天的事他也會一五一十同她說。
但對于那天,蘇輕竹隻是略感失望,這樣淡定的情緒,遠不及他當日的萬分之一。
除此之外,他發現蘇輕竹并不像他想象中一樣……
她就如同天上冷月一樣高傲,垂眼便可俯瞰着衆生疾苦,可衆生疾苦于她而言,也隻不過是天道注定。
她隻管斬妖除魔,不管民生疾苦,百姓的需求于她而言,不過是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這樣的神女,真的是他一直以來崇敬的對象嗎?
他一遍遍對自己說,一定是的,神女本該如此。
但是,再後來……
他們同行多年,蘇輕竹卻一直對他不冷不熱,甚至對他保持着應有的戒心。
意識到這一點的他遠沒有想象中的激動情緒,反而很冷淡。
大概是,這樣的蘇輕竹,也不是他心中期待的神女姐姐。
他以為,神女應當以衆生疾苦為先,她懂得什麼是憐憫,什麼是同情,懂得怎樣懷着善意對待百姓。
可他沒資格要求蘇輕竹。
因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不過是回到那個人身邊。
每每,他心中想着這些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姜挽月。
這樣的念頭一旦冒出便讓他悔恨不已。
他後悔自己那天為什麼要刺傷她!
他痛恨自己那天為什麼要站在對立面對她說出那些話!
當他在太玄對她說出那些話時,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他記得自己一口一個“妖女”叫着她,記得自己說的每個字。
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同他開起了玩笑。
她成為當之無愧的神女了。
他痛苦地想,若是當初父親的話他聽進去了,是不是就不會那麼沖動?
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如今,當他來到大衍國,總能聽見關于她的事。
他想要見她,卻不敢,也沒有臉再見她。
他隻能隔得遠遠的,遠遠地看一眼。
*
今日是謝長綏的生辰。
姜挽月特意換了一身象征着喜慶的似火紅裙,襯得面容多了幾分嬌豔。
她拉着一身素淨的謝長綏出門。
謝長綏自長睡醒來開始身子便一直有些虛弱,比起從前,他現在弱不禁風的,風不能吹雨不能淋,還經常性的妖毒發作,壓根不能使用術法。
姜挽月心裡暗歎一聲,她以前還從沒想過,自己的丈夫會是個病秧子,要是讓遠在家鄉的朋友知道了,還不得笑死?
她略用嫌棄的眼神看他,男人便朝她擡眉,“想什麼?”
“你猜?”她的眼中閃過一抹狡黠,随即便挽着他的手進了一家鋪子。
她買了不少布料,買完又去買菜,買完菜又要去買點心,最後又拉着他去買了壇酒。
買完出來,路邊有一家面攤子,她又拽着他去吃了碗面,就當作是長壽面了。
她和他都要長壽。
謝長綏見姜挽月吃到一半忽然雙手撐起下巴盯着他看,不由得眸色漸深,輕聲道:“吃好了?”
姜挽月點頭。
“那回家吧。”
姜挽月卻有些發愁:“小可兒如今上學堂了,我還要給他買文房四寶呢!”
小可兒,韓何的兒子。
謝長綏聽見從她口裡蹦出來“小可兒”三個字便覺得煩。
于是,開口:“别人家的兒子,操什麼心。”
“謝長綏,我可是他姑姑!”
“哦。”
姜挽月冷臉:“你能不能改改,不要總是對别人愛答不理的,你要有禮貌知不知道?”
“以前在太初好歹還知道裝一下,現在倒好,别人好像欠你銀子一樣。”
說起這個她就覺得來氣,“前天周大夫還白白送你幾副藥,讓你調養身體,你倒好,冷着個臉……”
謝長綏聞言眉頭一皺,語氣不善道:“凡人的藥,你覺得我需要?”
“萬一呢?”她好言相勸,“你也知道你身子有多差,風吹吹不得,雨淋淋不得,讓你喝藥還不樂意。”
謝長綏臉上的笑意莫名,他幽幽盯着她,仿佛早已看穿一切,“阿挽隻怕是早就覺得我是個病秧子了吧?”
姜挽月:“……”
她明明什麼都沒說。
周遭開始投來異樣的目光。
她果斷起身,拉着他就往回落荒而逃。
身旁,男人添油加醋:“不給你的好侄兒買文房四寶了?”
“買什麼呀,再不走,明天全都城都傳遍了!”
兩人如此尋常再尋常的一幕,盡被慕容廷玉收入眼底。
原來姜挽月的生活中,再也容不下更多的人了。
他轉身走入人海,與那兩人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姜挽月想得沒錯,隻不過提早一些。
當天夜裡,整個都城都傳遍了。
整個都城的人都在說她相公是個病秧子。
起初她并不知道,還同韓何的夫人一起出門散步消食,結果就有一堆人圍着她,都給她遞藥,甚至偏方都出來,還有的更過分些,說什麼保準男人一吃就好。
好什麼啊!
聽明白過來的她,幾乎是再次落荒而逃,把自己關在房中閉門不出。
丢人!太丢人了!
到了晚上,謝長綏想要推門進來,手剛碰上門便被她叫住。
她沒好氣道:“别進來,你去……”
她想說書房,可一想,書房也堆滿了婚書,根本沒床。
于是她頭疼道:“你去客棧将就一晚吧,我暫時不太想看見你!”
謝長綏的手僵在門上,默了默,好一會兒才垂下手,“好。”
姜挽月聽見他這麼逆來順受的樣子又有些心堵和莫名的不安。
平時不是挺厲害嗎?
怎麼這會兒這麼聽話,讓他别進來就真的不敢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