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娘乖巧将藥喝下,看着賀雲州遞過一根已經化了許多的糖葫蘆。金黃色的糖衣挂下幾根冰淩樣的墜子,香甜氣息瞬間充斥房内。
藥房外守着個賣糖葫蘆的老漢,賀雲州是被一起買藥的漢子拉到門口。
“哄老婆,買些甜食是一定的。”說着便挑了兩串大的,一串自己小心收起,一串給了賀雲州。
妍娘被吸引過來,好奇盯着他手中的糖葫蘆。
晶瑩的糖入口是麥芽的香甜,将将要覺得膩時,酸澀的山楂香味在口中爆開,中和甜味,隻餘口舌生津的酸甜味。
妍娘睜大了眼睛,吃了兩顆這才想起來。她伸出那根糖葫蘆,問賀雲州吃不吃。
在賀雲州眼中,這是孩子吃食,是哄小女兒的禮物,是屬于妍娘的東西。
他搖搖頭,第一次覺得原來人間吃食不僅僅為了飽腹,也為了彼此之間的距離能通過一粥一飯而拉近。
糖葫蘆滾入口中,将臉頰撐出圓圓的輪廓,如同倉鼠一般,可愛的緊。
賀雲州不自覺避開眼神,覺得那一串紅色有些惹眼,就那麼直直刺入心尖。
他本想先出房門冷靜一下,可衣袖卻被扯住。
“謝謝你,”妍娘笑得開心,她揚了揚手中的冰糖葫蘆,“送這麼好吃的東西給我。”
兩根玉指并未放開他的衣袖,“我以為我夫君,他會來救我的。”
“他是沒有尋到那裡嗎?”
“可是你卻找到了。”
賀雲州沉默,心中不是滋味。妍娘的語氣裡并沒有哀怨,隻是幹幹淨淨的不解并着委屈。
“他,他或許隻是……”他遲遲說不出理由。
一個人想為自己找借口是最難的,因為隻有他知道,從始至終,妍娘都是被他選擇放棄的那個。
封印與妍娘,他選了封印,不惜将她長久埋在那座橋裡。
從世子府的結界破裂,到飽盼生芳以貓妖奪取的百魄為先,而後是封印先神之心。
他先考慮的從不是妍娘。
他開始慶幸妍娘看不清換顔術,至少有賀雲州這一層殼子,讓他們還能正常相處。
他坐在妍娘床邊,不敢看那雙澄澈的眸子。
“你的夫君,”他有些不自然的咳兩聲,“若是知道你受了傷,一定也會着急,為沒有救到你覺得後悔。”
腰間的平安符因為坐下來垂在膝頭,顯眼的緊。
妍娘一眼就看見,驚喜的摸着他膝頭的流蘇,“你還帶着呢!我以為你們這樣的男子都不喜歡。”
“你們這樣的男子?”賀雲州不解。
“我是說,你與我夫君很像,看着有些可怕。”
賀雲州的臉色蓦地黑了一圈。
可怕?不是隻有魔域的那些獠牙青面才是讓人恐懼的,能稱的上是可怕嗎?
他微微轉頭,對上房内那張已經磨花的銅鏡。雖然模糊,但依舊可辨身形,遊龍之姿,皎若驚鴻。
妍娘自知說錯了話,連忙補救,“不是,不是,我是說你比他要好很多。你為人更加溫和,讓人覺得溫暖,給我送糖葫蘆,還帶我做的平安符,和他一點也不一樣!”
可這個殼子裡待着的早不是賀雲州了,妍娘就這麼看着他臉色越來越古怪,急得滿頭大汗。
“賀雲州,你别生氣。我是說,到了你身邊之後我才知道什麼是人間。”
如果說之前的話叫人難受,他以前就這樣讓她不齒,讓她害怕。
可這句:到了你身邊之後我才知道什麼是人間。
他不敢想,抽了袖子混亂的安慰了兩句便出了房門。
她在思凡?
還是在埋怨自己?
或者說,她說的人間,早變成了自己身上的這副皮囊。
起初他聽見這句話并沒有什麼感覺,可是出了門,他越發覺得不适。像是一滴水滴入池面,漣漪漸大,直到覆滿整個池塘,連池底最深處的水草也未能幸免。
他以前,确實忽略了她。可夫妻之間除同居以外,又能指望一個以無情道修習飛升的人做什麼呢?
腦子裡類似的畫外音出現的越多,他越發忐忑起來。這種情緒與他千萬年間的修行都是背道而馳的,竟然在大道崩塌職責險要的關頭考慮這個。
他是神,賀雲州在心中默念。
店小二晨間得了煎藥的幾兩銀子,隻覺得這個穿着華貴的人出手闊綽。在後廚搜刮了一盤金絲棗要送上去換幾個賞錢,正巧碰上面若寒霜的賀雲州。
“客官,您……”,他熱情的招呼着,然後極有眼色的止住,“小的在樓下聽見您二人的說話聲了,夫人受了苦,醒來有些脾氣是很正常的,貴人莫要氣。”
他将金絲棗往賀雲州手上一放,“今夜我們通州城有花燈,就在先神廟前頭,熱鬧得很,帶夫人去哄哄她吧。”
人間廟宇多供奉仙界人物,也唯有通州這樣偏僻的三界接壤之地知曉先神碎心封印六界的事情,起了廟宇供奉。
就算沒有燈會,祭拜故人,本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