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襄之拱手行禮:“縣令大人,當時在下确實在醫館,我的學生被馬蜂蜇傷來醫館看傷,我們一行人在正堂,關家人在後院,我等并未看到林大夫是如何診治的,同樣也沒有看到關老爺子的情形。”
旁邊的大娘附和:“是啊,我們抓個藥而已,啥也沒瞧見。”
“不過要查明關老爺子的死因驗屍是最直接的法子。”
元襄之說完,關家人紛紛擡起頭怒視他,關家老太太更是停下哭嚎,大罵道:“你個黑心腸的讀書人,良心被餓鬼吃了嗎?”
“莫急,聽我說完。”
“娘,聽聽他有什麼話講,他是讀書人,懂的道理多。”關虎媳婦安撫關家老太太,輕輕拍背順氣。
“若關老爺子非林大夫所害,縣令大人處置了林大夫,你們幾位就是誣告陷害,死後是要下地獄的。知道是那一層地獄嗎?”
不等幾人回答,元襄之走近關虎:“是油鍋地獄,凡是誣告诽謗他人、謀占他人财産的均要下油鍋地獄,将你們剝光衣服投入熱油鍋内反複翻炸。”
元襄之不疾不徐,用平淡的語氣說出可怖的地獄情景,關虎仿佛洩了氣,跪坐在地。
“而你爹也會因此沾上因果,死後無法投胎,化作厲鬼尋你們。倒不如驗屍查明真相,好叫你爹幹幹淨淨地走,屆時再做場法事,尋個風水寶地安葬。”
似乎預料到後半生的不幸,關虎緩緩吐出幾個字:“驗屍吧。”
“不行,爹生前囑咐的,大哥你忘了嗎?”宋平怒道。
“我不能讓爹死了也不得安甯啊。”關虎一臉悲戚,與之前強勢的模樣大相徑庭。
“聽你大哥的。”關家老太太也發話了,她是沒多少年好活了,但她還有兒女、有孫子,要為後人積福。
女婿還想再說些什麼,被身後的女人扯了扯衣服攔下。
“既如此,本官安排仵作驗屍,在驗屍結果出來之前,關家幾人連同林氏醫館幾人先行押入大牢,李捕頭即刻帶人去關家和林氏醫館查一查有何線索,退堂!”
驚堂木重重拍下,孫紹和給元襄之使了個眼色,離開大堂。
縣衙的人忙活起來,有衙役帶走關家和林氏醫館衆人,關振山的屍首送去給仵作驗屍,取藥的大娘拍着胸脯匆匆回家,口中念念有詞,衙門外看熱鬧的人群也逐漸散去。
大堂中隻剩下元襄之等人。
“跟我來。”元襄之帶着他們向縣衙後院走去。
穿過兩道門,來到縣令的住處,孫紹和在正廳等候他們。
“襄之,許久不見,今日多虧有你相助。”孫紹和激動得想要去擁抱元襄之,但又顧及他的身體,隻好親自扶他坐下,端茶給他。
“孫兄不必擔心,我身體大好了。”故人相逢,縣令大人一如往昔熱情體貼。
他看到隋妤君和三個學生偷笑,無奈說道:“你們也都坐吧,孫縣令是我好友,不必拘禮。”
“這幾位是……”孫紹和連忙吩咐下人看茶,一邊打量四人。
“對面三個是今年跟我一道遊學的學生,梁其文、葛潇潇和馮久年。”
“孫縣令有禮。”學生們行禮。
孫邵石看去:梁其文身闆單薄卻長得高,像是青竹初生,難掩鋒芒,擡起頭後臉上的膏藥給他添了幾分傻氣;葛潇潇圓眼鵝蛋臉,笑意盈盈,讓人心生好感,束袖黃衫鹿皮靴,像是武官家的女兒;馮久年膚白若好女,此刻端着茶杯細品,似乎是茶的滋味不佳,喝了一口便放下。
京城來的果然氣質非凡,他又看向坐在元襄之旁邊的姑娘,一身淺綠羅裙,木簪束發,眉眼秀麗勝桃花,一臉坦蕩任他看。
“孫縣令有禮,多有叨擾。”隋妤君燦然一笑,孫紹和臉色驟然漲紅,自覺失禮轉頭去問元襄之:
“不知這位姑娘是……”
“我是元先生的——”
“表妹,妤君是我表妹。”元襄之打斷隋妤君的話。隋妤君的身份不能暴露,他的祖母是隋妤君父親的老師,按照輩分算下來他倆是同輩,喚一聲表妹在情理之中。
“表妹啊,從前未曾聽你說起過。”孫邵石疑惑。
“你我當年在京中備考,當以科舉為重,何況表妹是女眷,自是不方便與你作談資。”
“我記得你說過家中親眷俱亡,怎麼突然冒出一個表妹來,難道……”
“是祖母那邊的親戚,遠方表妹,孤苦伶仃投奔于我。”
元襄之打馬虎眼敷衍過去,感覺額頭隐隐有汗水沁出,希望孫紹和别再問了。從前也不見他如此關心自己,見到表妹後心眼多起來了。
隋妤君端起茶杯,借着喝茶掩飾笑意,說一個謊要用千萬個謊來圓,元襄之也有難以招架的時候。
而對面三個學生放下茶點,豎起耳朵聽,比平時元襄之講課還要認真。
“原來如此,你們遠道而來不如在我這處住下,東西各三間廂房全空着,後院還有廚房。平日裡隻有我一個人,難免寂寞,襄之既然來了,我自當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