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爺說起戰事，似有烈烈火光燃在他眼中。

“後來他們援軍到了，數萬人馬氣勢洶洶朝漉山關攻來，虞将軍帶兵相迎，這一戰打了許久，之後便是圍困漉山關，我們接連派了四五隊人馬前去宿月城求援，但猶如石沉大海，傳信之人有去無回。”

“宿月城？是找奇縱軍求援？”元襄之問道。

“沒錯，宿月城離漉山關快馬加鞭一日功夫便能到，奇縱軍又是支強勁的軍隊，向他們求援無意是最佳的辦法。”盧爺應道。

但他們沒有想到奇縱軍會出了意外，在死守漉山關大半月後依舊沒等來援軍，最後不得已出城迎敵，與敵軍破釜沉舟一戰。

這一戰，血流成河，漉山關數丈高的城牆遍布血迹，城門口更是像泡在血海裡一般。

箭矢落下如急雨，戈矛揮動如疾風，敵人一個接一個沖來，身邊兄弟一個接一個倒下，打到最後隻會麻木拼殺。

“虞将軍戰死也沒等來宿月城的援軍。”

盧爺紅了眼眶，背過身擡袖拭淚，緩了緩語氣，繼續說道：“好在我們守住了漉山關，虞将軍在天之靈能稍微慰藉。”

他忘不了虞将軍死在他眼前的情景，身負數箭仍拼着最後的力氣奪刀斬落敵軍元帥首級，握住慣使的長槍朝東面跪到，望着東面綿延起伏的山嶺，血盡而亡。

漉山關以東，是我朝的萬裡河山。

長槍上的紅纓，在風中飄不動，濕淋淋地垂在槍杆上，往下滲血。

長久的沉默，燭火打了個閃，影子跟着搖晃，隋妤君問道：“漉山關遠離京城，你如何識我爹？莫非這事與他有關？”

盧爺轉身看着她，說道：“我請求皇上徹查漉山關一役和奇縱軍，誰料被長公主冠以陷害忠良的罪名，一氣之下我打算在宮門口以死明志，是隋大人救了我，還幫我安頓了一衆兄弟。”

隋妤君後退踉跄兩步，細想從前。

難怪，難怪那時候她爹總是很忙，有好幾日夜裡很晚才回來，她抱着棋盤到書房總找不到人。

“你們到底在謀劃些什麼？我爹是本朝最年輕的尚書，前程大好，怎麼會突然從戶部調任兵部，又怎麼會貪污軍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求您告訴我。”

隋斐民與虞将軍那樣親密的關系，救他的舊部無可厚非，隻是為何會牽扯到官位，最後落得個隋府抄家的下場。

盧爺避開隋妤君的眼神，錯開她的聲聲哭訴，若是他當初一死了之，隋大人不會死，她也不會流落風月樓。

“我查到是長公主動了手腳，按下奇縱軍，命令他們不得出兵相助，奇縱軍中有個姓楊的将軍，他是長公主的親信。我将此事告知了隋大人，他二話不說便答應與我們一同對付長公主，他主動從戶部調任兵部也會為此。不久後他掌握了奇縱軍的軍費、軍備、軍糧，發現賬目誇大，多的錢全進了長公主的口袋。”

“至于隋大人貪污軍饷，完全是無稽之談，與我頭上誣陷忠良的罪名一樣，皆是長公主的欲加之罪。隋大人動用的那部分，是被長公主壓下的漉山關一役中犧牲将士的撫恤金！他隻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啊！”

盧爺說到最後，聲嘶力竭，似要将埋藏十年的痛苦與委屈挖出來，讓眼前二人知曉。

“長公主，長公主，長公主……”隋妤君口中不住低語，胸膛劇烈起伏，而後怒極一笑，眼淚斷線珍珠一般流下，打濕衣襟。

恍若大夢一場醒。

她忽然好恨自己，她犯了許多錯。

其一，誤會她爹，隋斐民沒罪，他心懷大義不是貪官，而自己卻聽信冠冕堂皇的聖旨，恨了他十年之久，如何對得起他多年諄諄教導？

其二，跟在仇人之子身側六年，長公主是她的仇人啊，她怎麼能與江佑晖親密纏綿？甚至替他擋住盤龍幫幫主的長槍。

其三，父母身死，自己竟沒有親自去查探真相，如果她早點從風月樓假死脫身，是不是就能早點知道真相？

……

“長公主，江佑晖，我要殺了你們，噗——”鮮血噴到地面，同水花一樣濺開，隋妤君昏死過去。

“阿妤！阿妤！”

元襄之連忙抱住她，任她倚在懷中，手指顫抖地拂去她唇上的血迹，“不要吓我，你身體一向康健的，怎麼吐血了呢？你别離開我。”

盧爺大駭，打開門朝外面大喊來人，喊大夫過來，喊完回頭時，看到元襄之抱住隋妤君坐在地上流淚，肩頭顫動。

他擡頭望月，希望他做的這個決定沒錯，即便對這兩個年輕人來說很痛苦，但他别無他法了，大老遠逃到商羅城韬光養晦等的就是他們。

虞将軍、隋大人、還有其他牽扯其中之人，他們的公道需要有人來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