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院長知道元襄之今日登門拜訪,特意告假沒去書院,在家中等他們過來。
元襄之和隋妤君二人到廳堂時,江院長已經喝過一盞茶了,他看起來很高興,須發斑白不掩精神矍铄,笑容慈祥,與平日在書院的模樣大相徑庭。
他受了二人之禮,請他們坐下,喚仆從快快上茶。
“你在信中說回了故鄉,可有給我帶些什麼?”江院長直擊主題。
元襄之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本手劄,恭敬奉給江院長:“這是她的遺作。”他沒有提名諱。
隋妤君知道這是程大人的手劄,元襄之稍有空閑便在整理,三個學生見了問起,他會耐心給他們講解手劄上的内容,講到興起,出題考校他們三個,次數多了,他們三個便裝作看不見,以防被元襄之提問。
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完成了這一本不算厚的手劄。
江院長視若珍寶,小心翼翼地翻開,沒翻兩頁,面色微凝,說道:“這是你的筆迹,不是她親手寫的。”
“這本是我整理校對過的。”元襄之拱手緻歉,“她的親筆手書,恕襄之不能外借。”
江院長面色緩和,摸着手劄上的字,說道:“罷了,年輕時候互相寫信大罵,什麼難聽的話她都敢往上寫,若是見到她的筆迹,我指不定氣出好歹來,還是看你的字悅目。”
“謝院長體諒。”元襄之重新坐下。
江院長合上書頁,恢複了慈祥的笑容,指着隋妤君說道:“這位便是隋姑娘吧,在襄之來信前,曦竹與我提過你們的事,表兄妹喜結連理,乃是親上加親,老夫便倚老賣老一回,做你們的主婚人。”
隋妤君提起的心放下些許,看來曹曦竹并沒有告訴江院長他們和江佑晖之間在問仙州的糾葛。
江院長是個健談之人,和元襄之許久未見,加之二人的婚禮事宜,又有隋妤君有心迎合,三人聊了許久,不知不覺已将近午時。
管家适時進來詢問是否要擺飯,江院長熱情挽留,元襄之借口還有要緊事前往雲來居,謝絕了。
江院長一聽雲來居,熄滅了留二人用飯的念頭,将二人送至廳堂檐下,擡頭望了望,忙道:“且等等,看天色陰沉沉的,怕是馬上要下雨,拿把傘走。襄之,你随管家去取,我今歲閑來無事做了一些,你選兩把喜歡的。”
元襄之看了一眼隋妤君,跟着管家離開了。
“你們都退下。”
仆從聽了吩咐,紛紛避開。
隋妤君知道他是有話要對自己說:“江院長有話不妨直說。”
江院長立在檐下,比隋妤君高了半個頭,雙手負在身後,看向她的目光十分銳利,隐隐透露出威脅。
“老夫年事已高,本不願再管閑事,可襄之不同,他的身世想必你早已知曉,他是那人親自養大的,也是為了完成她的遺願才進京複開明德書院,吃了許多苦,是我所見過的人中最執着的一個。若你另有圖謀,傷及襄之或是明德書院,莫忘了還有老夫在。”
隋妤君大方迎着江院長的目光,“江院長可知我姓氏因何而來?”
繼而莞爾一笑:“是隋斐民的隋,安啟十一年被人陷害,抄家斬首的隋斐民。”
話音剛落,驟雨忽至,院中青磚瞬息之間變了顔色。
隋斐民,被人陷害?
江院長一怔,在哒哒雨聲中,對面飄來一句:
“我與他,志趣相投,心意相通,死生不負。”
隋妤君看到元襄之撐了把青竹油紙傘來接她,待他走近了,提起裙子三兩步跳進傘下,與他共撐一把。
元襄之失笑,将手中多拿的一把還與管家,告辭離開。
“老爺,該用午膳了。”管家提醒道。
江院長回過神,發覺自己在檐下站了許久,搖搖頭回了廳堂,人年紀大了,就喜歡追憶往事。
初冬的雨涼飕飕的,隋妤君貼近元襄之,發絲掃過他的臉,癢癢的,他随即和隋妤君交換了位置,擋住風口。
“江院長可是對你說了重話?他性子嚴肅,一貫如此,若是心中有氣,隻管往我身上撒。”元襄之溫聲道。
隋妤君擡眼看他,佯裝受了委屈:“他好兇,說不準我欺負你。”
元襄之不知想到了什麼,避開她的眼睛,輕聲道:“你慣會欺負我的。”
“我一介柔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何時欺負過你?”隋妤君去追他的眼睛,順手抓住他的衣袖。
傘下空間有限,一個不小心便會淋到雨,元襄之避無可避,很快敗下陣來,認輸般看着她的臉,目光逐漸停在她紅潤的唇上,心想:她很快就要和自己成親了。
哒哒的雨水仿佛落在心髒上,不然心跳聲怎會這樣響,好似即将從胸口跳出與雨水相和,隋妤君慌忙移開視線,長長吐出一口氣。她好像明白了為何元襄之說自己慣會欺負他了。
“我隻是告訴他,我是誰。”她仍舊牽着元襄之的衣袖。
元襄之思忖片刻,認真道:“這樣也好,我們不算蒙騙江院長,權看他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