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還有傷,我們就在近處吃些。”
元襄之給隋妤君戴上幕籬,他每走一步牽扯到肺腑便痛一分,隻好牽着她慢慢走。
隋妤君看着陌生的一切,攥緊了元襄之的手,像個孩童般,擔心走丢了。
小巷外是一條熱鬧的街,元襄之尋了一處小飯館,點了幾樣适合病人吃的飯食。
一頓飯,他盡心盡力照顧她,夾菜、盛湯,恨不能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直到隋妤君指向他的碗,疑惑地望着他,似在問為什麼他不吃。
“好,我也吃些。”元襄之這才往自己碗中夾菜,隻是味同嚼蠟,食物劃過喉嚨引起癢意,輕咳幾聲。
手邊突然遞來一杯水,他擡眼笑笑,喝下。
小飯館客人多了起來,桌椅挨得近,旁桌人的閑聊聲聲入耳。
“聽說了嗎?明德書院的一位先生成親當日被小郡王搶了新娘。 ”
“诶,這事兒我知道,據說這位新娘是小郡王在郦城的相好,是個青樓舞姬,真是好手段,一個是金尊玉貴小霸王,一個是光風霁月真君子,她手到擒來。”
“我有遠親從郦城來的,說這位姑娘是風月樓花魁呢,當初郦城花魁遊街引得萬人空巷。”
“難怪難怪,可你說書院先生不好好教書,跑去青樓招惹花魁幹甚?”
“有道是溫柔鄉英雄冢,若是我,怕也要争上一争,哈哈哈哈哈……”
“好不要臉,就你這模樣,人家能看上?”
“她一介青樓女子,不知跟過多少男人,還能挑恩客?有錢就是大爺!”
忽然一杯茶水潑到那人臉上,他一抹臉,還未看清來人便破口大罵:“是誰敢潑你劉三大爺?”
與他同桌之人想幫腔,很快也遭了茶水洗臉。
“嘴上不幹淨便洗洗,省的說出污言穢語。”元襄之站在桌前,以手抵唇咳了幾聲。
小飯館的老闆見狀急忙來勸解:“元先生息怒,大夥閑聊而已,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好你個窮酸書生,連菜都點不起幾樣還想為人家花魁抱不平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副死人相。”當衆顔面掃地,劉三指着元襄之,氣得八字胡顫抖。
老闆拽住劉三胳膊,好言相勸:“客官,讀書人腦子軸,看在老夫面上,莫與這位公子計較。”随即招來夥計,“快給這桌上壺好茶。”
劉三不為所動,一把推開老闆,握拳擡手,對着元襄之就要打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劉三看見一個女子擋在書生身前,她害怕得閉上了眼睛,喊道:“不許打他。”
幕籬因用飯掀起一部分,此刻隋妤君的臉完全展現在衆人面前,縱使一臉病容,卻如西子捧心,纖纖弱質。
劉三的拳頭停在了半空,周遭安靜下來。
隋妤君悄悄睜開眼,下一瞬被元襄之帶出飯館,紅裙旋過桌腳,劃出靈動的弧線。
劉三尴尬地放下手,和同桌友人竊竊私語。
“方才那姑娘,好生标緻……”
“我好像聽見老闆喚書生作元先生。”
“該不會是明德書院那位吧?”
……
元襄之拉着隋妤君走出一段距離後停下,低頭囑咐:“以後萬不可再這樣擋在我面前,你要保重自身,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隋妤君眼神怯怯,一隻手指着心髒,小聲道:“你很重要,我這裡會痛。”
元襄之似乎被她的眼神刺到,一股挫敗油然而生,他身體破敗,連當衆教訓诋毀她的無賴都做不好,談何以後?
“對不住,我不該說你,是我不好。”
隋妤君搖搖頭,試探着去勾他的手指,見他沒有拒絕再沿着手指逐漸向上,牽起他的手,示意他繼續走。
“方才沒吃好,我回去給你做些吃食。”元襄之溫聲道,替隋妤君理好幕籬,又蹲下身整理她淩亂的裙角。
他起身回頭時,迎面遇上了一臉驚訝的曹曦竹。
曹曦竹獨自一人,身邊沒有跟着丫鬟侍衛,手裡提着幾包藥。
元襄之颔首,打算繞過她。
“元先生果然福大命大。”曹曦竹喊住了他,“小郡王尚徘徊在生死邊緣,你們居然可以下地到街上閑逛了。”
元襄之停下腳步:“曹姑娘對小郡王一往情深,此刻不在府中殷切照顧,反倒在此與我們閑談。”
曹曦竹将藥包收攏進大氅,打量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的隋妤君,薄薄的幕籬之後,外貌身形一緻,神态動作卻好似換了個人,她問道:“隋姑娘這是……好像不認得我了。”
“受了刺激,離魂症,記憶全無。”
曹曦竹手指一緊,仰頭望天,悄聲道:“大雪将至,屆時京城上空将一派清明。”但願隋妤君能清醒地看到這場面。
“多謝。”元襄之聽懂她的暗示,亦擡頭望向濃雲滾滾的天色,希望這場大雪快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