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今天是她的生辰,一定是天上的他們還記得,所以會特意降下紛飛大雪。
她驚呼一聲,後領被人忽得扯住,她被重重扔在雪地裡。
她失去了接住那片雪花的機會。
太監的聲音尖聲尖氣:“還偷懶呢!連衣裳都洗不好的腌臜貨,你自己看看,把我們公主的衣裳洗成了什麼鬼樣!”
楚照槿連忙拾起面前的衣裳,上面的繡花斷了線。
她從前喜歡打扮,熟悉這樣的繡花,是繡娘選的針線不好,曬過才會斷線。
何苒兒被宮婢簇擁着來到她面前,永遠居高臨下睥睨衆生。
有人給她舉着傘,讓她淋不着一片雪;
有人給她侍奉着湯婆子,讓她的手不會凍裂開一條口子;
有人給她披上銀狐裘,讓她受不着一絲冷風。
楚照槿解釋:“殿下,這是繡娘選線的差錯,不是奴婢的問題。”
太監怒道:“小下賤蹄子,還敢狡辯推脫罪責!”
重重的巴掌落下,火辣辣的,楚照槿都不覺得臉被風吹得冷了,嘴角溢出血來。
楚照槿跪在地上,何苒兒視她下賤,她卻從不自辱。
世人運由天定,命由己搏,衆人于天,皆為蚍蜉蝼蟻,天要人生老病死,不可違逆,天若怨怒,掙紮無益。
天子?公主?哪個不是凡人。
都是在上天手底下讨生活,由此分什麼高貴和下賤!
她直視着何苒兒,字字铿锵,不含一絲乞求:“不是我。”
何苒兒冷笑一聲,走近她,卻還隔着一段距離,她不能讓卑賤的浣衣局宮女污了她周遭的空氣。
“一件衣裳而已,是不是你不重要,可是你的不敬讓本宮很不高興。”
她頓了頓繼續道,“繡線斷了,本宮也不會再穿這身衣裳,本宮不能穿自己的衣裳,那……你也不要穿好了。”
衣裳本就單薄,很容易就被人扯開撕碎。
楚照槿躺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地裡,身體最後的餘溫融化了身下的雪水,這次不用她伸手去接,一片雪花慢慢落在她的眼中,濡濕了她的眼眶。
是長安城的冬天太冷了,雪沒有錯。
……
朱雀大街上,衆人屏息凝神的千萬目光下,氣氛微妙。
一邊是大鄞的平樂公主,一邊是蕭國的宜澤公主,未來的小恭靖侯夫人。
他們誰也得罪不起,神仙打架,可莫要讓他們這些小民遭殃。
楚照槿率先開口,微微颔首:“想必這位便是大鄞的平樂公主吧,幸會。”
何苒兒細細打量着她:“果然是小國出來的,絲毫不識禮節本宮也不意外,讓本宮來教教你,本宮是君你是臣。”
“見到本宮,要行大禮,懂了嗎?”
楚照槿站得筆直,身形沒有絲毫動搖:“蕭國是大鄞的外藩不假,可你我是都是公主,何來君君臣臣,本宮何顧要向你行大禮。”
“方才我先行了平禮,你我蕭鄞皆是同根同源,自古都是禮儀之邦,講求個禮尚往來,也請平樂公主向我行禮。”
何苒兒高呼:“大膽!你竟敢讓本宮……”
楚照槿打斷她:“本宮記得蕭國使臣入朝是要給聖上觐見,給聖上朝拜,可不曾聽聞要先去拜見什麼平樂公主啊。”
宜澤公主生得好一副伶牙俐齒的嘴!
衆人暗自啧歎,這句話就是将平樂公主的話堵死了。
先是給大鄞戴上了禮儀之邦的高帽子,又搬出了聖上,平樂公主要再借着這由頭反駁一句,可不就是忤逆君父,不把聖上看在眼裡麼!
何苒兒差點被氣得說不出話:“就算你我同為公主又如何!你今日同與行阿兄成了婚,在大鄞你便隻是個小小的侯夫人,還不是要給本宮行大禮!”
啊,怪不得要來堵她呢,真是冤家路窄。
何苒兒,這一世我搶了你的東西,又壞了你的事呢。
楚照槿語氣輕飄飄的,絲毫不在意:“這不是還沒成婚呢嘛,公主替我和小恭靖侯急什麼,本宮怎麼記得,這婚事是聖上賜的,還派了好多使節來蕭國接本宮呢。”
她沉吟了一會兒,故作吃驚,“本宮知道了!難道平樂公主你是喜歡我的新郎官?”
衆人的議論聲如潮疊起,各種審視的目光落在何苒兒身上。
心事被戳破,何苒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想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憋了半天,不痛不癢喝了句:“你不知廉恥!”
楚照槿上前拉着何苒兒的手,卻被甩開。
蛾眉微蹙籠着愁緒,任誰見了她楚楚可憐的模樣,都要心生憐愛。
“公主對我的待嫁郎君愛慕至深,也不知他是否知曉,待本宮與侯爺完婚,我一定将公主的一字一句都告訴侯爺,讓侯爺知曉公主的心意才是。”
“若是侯爺與公主兩情相悅,我也不好做了這惡人,等到公主進侯府門來,我這個當家主母的,定會好好善待公主,決不與公主争風吃醋。”
這個小賤人竟敢暗諷她!
她何苒兒怎麼可能為了個男人,自降身段,敬茶做妾!
同楚照槿做個平妻她都覺下賤了自己!
何苒兒怒不可遏:“楚照槿你就是個天煞孤星!你别以為本宮不知曉,送你來大鄞和親的人馬全部死于北燕刺客之手,無一生還。連顧衍都在其中,他可是老侯爺摯友顧安誠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