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蕊絮和樊香梅為她前前後後忙活了一晚上,楚照槿沒告訴她們落水的事,睡前趕了她們去歇息,自己在床上蜷成一團強撐着。
半夜,她是被一身的熱氣燒醒,千防萬防還是染了風寒,身子又冷又熱,頭昏腦脹的,怎麼都不痛快。
冷了就抱個湯婆子,熱了再踢被子,上一世許多生病的時候她都是一個人挺過來的。
那時候還沒這麼暖的湯婆子和錦被呢,更期盼不得有樊香梅和蕊絮費心勞神給她伺候,有幅湯藥就不錯了。
小病不礙事,熬一熬就過去了。
“小尋。”
楚照槿聽到有人叫他,意識迷迷糊糊的,想睜眼,眼皮子擡不起來,想翻身,一動小腹就疼。
聲線低沉冷冽,泛着淡淡的倦意。
“阿兄。”她懵懵懂懂地答了句。
小時候發熱,阿兄總來照顧她。
莊衍懷:“……”
他扶着楚照槿起來,“喝藥。”
湯匙送到嘴邊,楚照槿抿了一口,皺着眉推開:“苦,不喝。”
碗裡滾燙的湯藥溢撒而出,把莊衍懷的手燙紅了大片,剛換過的袍子也髒了。
“藥哪有不苦的,你生病了,需要發散。”莊衍懷又舀了一勺,吹涼了送到楚照槿嘴邊。
還是不喝。
他眉頭緊皺,眸色幽沉。
這幾日避她不見,她也不問關于他一句,讓隐戈在家裡照看,她口口聲聲說盼着給他守寡。
還以為她一個人初到長安有多自立獨行,怎麼一生病,跟個三歲孩童沒差。
莊衍懷從懷裡取出一個手掌大的包裹,打開後,裡面是一顆顆用糯米紙包好的饴糖。
楚照槿喜甜,他前幾日在路上看見就買了,一直沒能給她。
“喝完這碗藥,我喂你吃糖。”
楚照槿又覺得冷,往他懷裡鑽了鑽,彎着唇角點頭:“說話算話。”
喝完藥,楚照槿身上的熱退下來,莊衍懷又給她喂了碗補氣的甜湯。
他摸了摸楚照槿的額頭,又給她掖好被角,往裡塞了個新灌的湯婆子。
冰涼的手不經意觸碰到小腹,楚照槿皺了皺眉,把自己蜷得圓些。
莊衍懷很快把手縮回來,盯着自己蒼白寬大的掌心,冷峻的面容上閃過一抹尴尬的神色。
他不曾照顧過旁人,更不知道來月事的小娘子是這般嬌弱模樣。
楚照槿縮在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擺了擺,“阿兄,我不難受了,你快走吧。”
莊衍懷輕哼一聲,站在床邊看她,兩指摩挲着頸下那一圈痕迹。
他很想把楚佑給殺了。
“在宮裡落了水為什麼不說。”莊衍懷的嗓音很沉。
“别生氣,下次不會了……”病中的小娘子聲音又軟又糯,像是在撒嬌。
她皮膚很白,臉頰燒得紅撲撲的,像是個染了桃色的糯米果子。
莊衍懷視線落到那盆炭火上,面露厲色。
宮裡府裡,凡是有人碰了不該碰的,他都得一一清理幹淨。
莊衍懷吩咐隐戈:“去,把我書房裡用的端過來。”
屋裡很暖和,楚照槿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日頭已上三竿,銅盆裡的火還在燒着,楚照槿身上發懶,不想起來。
蕊絮讓她喝水潤了潤喉嚨:“夫人昨日夜裡發熱,怎的不來叫我們。”
“你們也累了一天了,不礙事。”楚照槿喝着水,有些場景似夢非夢萦繞在腦海裡。
她揚着的笑漸漸淡下來,“我不叫你,昨夜你還不是來了,喂我喝了藥還換了湯婆子。”
蕊絮茫然:“夫人怕是記錯了,我和梅娘今晨過來,看到夫人汗濕的衣裳才知道夫人生了病。”
楚照槿嗅了嗅,屋子裡有銀骨炭的香:“管内務的韋媽媽說沒有銀骨炭了,梅娘去吵了一架才拿回來些灰花炭,這些是哪兒來的。”
蕊絮笑開,一副大仇得報的樣子:“是從書房裡端過來的,聽說今晨侯爺還因為這件事,打殺了好幾個下人,看他們還敢不敢怠慢夫人。”
樊香梅端着藥碗進來,道了莊衍懷幾句好話。
苦澀的藥味鑽入鼻腔,楚照槿想到昨夜在口中融化的甜意。
牛皮紙包放在榻邊的烷桌上,裹着糯米紙的饴糖散落在中間。
楚照槿愣住,确定昨夜燒糊塗時,腦海裡不真切的記憶并非源于夢境。
莊衍懷照顧了她一夜。
楚照槿坐着醒了會兒神,踩着鞋子下床:“替我梳洗,拿了賬本身契,把府裡的仆婦小厮都召集過來,都在院子裡等着我。”
主君發怒打殺了皇後送過來的人,她便有理由好好掃掃院子,把蛇蟲鼠蟻清理幹淨了。
韋燕真的眼線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