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地,黃泉入口,有一衙門,名為聚魂司,死者魂魄在此登記名姓,撕碎此生判詞,飲下孟婆湯,而後順黃泉而下渡過忘川,入再世輪回。
莊衍懷回頭看着聚魂司外,無數瑩白色的魂魄乘上輪轉舟。
“原本他們也可以正常進入輪回。”女子順着莊衍懷的目光,望向忘川的渡口。
莊衍懷不能盡曉女子話中之意,卻不難猜出她口中的“他們”與自己有關。
身死後,他未入阿鼻地獄,正常來到了幽冥之地,除了自己,其他瑩白色的魂魄都沒有了人形,多是形态各異的一團白氣。
長着魚頭的精怪笑嘻嘻迎過來,自稱是地府冥官,領上命帶他去聚魂司。
地府裡一路走來,所見皆是長相奇異的亡者神妖,唯有面前這位身居高位的女子,是同自己一般的凡人。
常溪看出了莊衍懷眼中的疑惑,“你無需好奇我的身份,隻需知曉我是掌管你生死之人。”
懷中的小東西拱了拱身子,柔軟的短毛掃得胸口發癢,莊衍懷忍了下來,後悔把它貼身藏在了這處。
“據本侯所知,人之生死由天而定,且本侯已死,何故再由娘子定奪死生。”
常溪瞥了他領口一眼,斂了眼眸,隻當自己沒看見,“天定肉身生死,魂魄離開肉身,亦可重新進入下一世,故□□之死并非真正的殒滅,而我得天授意,能決定魂魄之死,魂魄死于我之手,才是寂滅于天地宇宙,了無痕迹。”
女子說的話,在莊衍懷耳中,是種威脅。
活過也死過,他無懼生死,是肉身腐敗,還是魂魄寂滅,于他都沒有分别。
“那娘子切莫把本侯殺個幹淨,勿要失手,若本侯再入輪回,必然殺盡天下人。”
常溪皺眉,連連搖頭,“好好一年輕後生,戾氣這麼重作甚,我叫你來,偏不是為了殺你,而是受人所托,送你靈魂回到原本的肉身。”
她又被輪轉舟上的燈火吸引了目光,心中泛起隐隐的苦澀,“魂魄轉世所乘的輪轉舟上,需要一種指引方向的燈引,多是由罪大惡極之人的魂魄所煉化,而今有三萬盞卻是英魂獻祭,向上蒼換了你重生的機會。”
莊衍懷恍然大悟女子口中的“他們”意指何人。
三萬這個數目,是巨變之始,他再熟悉不過。
“你是說,冷甲軍的三萬人,包括本侯的父親母親,都沒有再入輪回,而是……把自己煉成了一盞盞為别人引路的燈?”
兒時際遇悲苦,死前又看盡了世間醜惡嘴臉,莊衍懷以為自己的心腸早如鐵石冰冷,可當問出這句話時,全身肌肉的戰栗騙不了他。
貫穿全身的是極度的憤恨,比起何骢,他更恨自己,恨自己未能盡早查清臨壁關的真相,認賊作父十餘載。
胸口的小東西像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緒,又蹭了蹭他的胸口。
感受到胸口那溫暖柔軟的一團,莊衍懷心緒平複,藏起了恨意。
死後未入地獄,那麼僥幸得以來生,為三萬冷甲軍,為父母親族,為自己,他便殺盡天下之人,将人間變成地獄,親手煉化自己為惡鬼邪魔。
常溪取下發髻間的玉簪法器,揚了揚下巴,“怎麼,你重生還想捎上另一個?可沒有買一贈一的好事。”
一旦念出簪訣,送莊衍懷回到從前,藏在他衣襟中的魂魄會當即殒滅。
莊衍懷尚未供出魂魄,那小家夥聽懂了人話,先一步蹦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