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開蒙過的姑娘,淪落到賣身這一步,想必家中雙親自然不在了……
穆檀眉惋惜不已,餘光看到一旁神色悲戚的呂媽媽,忽地福至心靈。
“伏月,你今年多大了?”
伏月拘謹道:“回大人,十四了。”
年紀倒是合得來,如果日後她與呂媽媽有緣,兩個孤家寡人能認下這門親情,就再好不過了。
穆檀眉雖有此意,卻沒作聲,有些事要雙方願意,水到渠成才是最好。
等她安頓下來,下人們各歸其位,丫鬟劉虎才捧着一匣子衣物跑來。
“對了大人,這是秋闱前一位京中的貴人留下的喬遷禮,他還留了口信,說等您搬入新宅後才能親啟。”
小丫鬟說的沒頭沒尾,穆檀眉卻一下聽懂了,她下意識飛快地掀開匣子看去——
隻見裡面果真躺着一套上繡練鵲的綠袍,正是為她改制過的官服!
穆檀眉緩緩打了個冷顫,徹底恍悟。
君無戲言,原來一切早已就緒,隻欠她這股東風。
皇帝的提醒讓穆檀眉收緊了心神,她深吸口氣,将本想邀請陸晚嬌過府一叙的帖子壓在案下,猶豫半晌,轉而摸出一封信紙。
她醞釀一二,随即慎之又慎的在紙上落下幾筆,開頭便是:外祖父大人膝下。
上千字的家書寫完,穆檀眉仔細翻看兩遍,确保态度不卑不亢,字裡行間卻情真意切,這才滿意的将信封好。
她走到劉家居住的最西兩間倒座房,親自将信交給劉牛,又囑咐一番如何寄出才放了心。
大獻朝對官員管束甚嚴,根據品階職務差别,對上值休假時間各有規定,如她此類從九品官員,執行的是旬假,也就是每隔十日一休沐。
是以次日天不亮,穆檀眉又該上衙了。
丫鬟伏月是個細心妥帖之人,仿照着其他九品官老爺的規制,将大襟補服和皂革靴依次服侍她穿上,再佩戴好大帶和冠帽,一切檢查妥協,才笑着拉了丫鬟劉虎一并彎腰道賀。
“大人新衣新氣象,往後自當步步高升,官運亨通了。”
劉虎不似她文氣,新奇地喃喃道:“大人本就長得好,穿上官服更是通身氣派了!”
穆檀眉心裡高興,見兩個小丫頭一個賽一個嘴甜,手一揮道:“賞!”
這份興奮到了邁出穆家大門時,瞬間被她收斂起來,穆檀眉前世本就是專業人士,練得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自然明白憑她在知州府衙的的份量,唯有扮豬吃虎才是正道。
到了府衙門口,穆檀眉挺了挺背,一路笑對衆人訝然或鄙視的窺視,去了禮房報道。
“喲!這不是小穆大人嗎?士别三日,果真當刮目相看了,小吏還未恭賀大人上任,還請大人恕罪呀!”禮房今日上值的胥吏黃鹞是個熟面孔,往日繁忙之餘常與她說笑。
他語帶取笑,穆檀眉卻混不在意,這種見不得人好的酸葡萄精,她前世見得多了,況且方才一路過來,比他不遮掩的不知幾多。
穆檀眉打着哈哈錄完信籍,領到了屬于她的印信——巴掌大小上刻青州吏目的令牌,和一方小巧的條形銅印。
随後直奔州署大堂,準備拜會她的頂頭上司,半路上卻被一個眼生的小吏攔住了。
穆檀眉定睛一看,想起修繕考院那次,曾在州馬号裡見過這人,便挑眉問:“何事?”
管馬的小吏眼觀着鼻,猶猶豫豫的不敢擡頭,“回大人,州衙的馬房年久失修,昨夜叫一陣風給刮垮了,砸傷兩匹馬,小可回禀院判大人,大人讓,讓日後馬号的事隻管找您……”
他口中的院判,正是協查了秋闱殺人案的牛大人,也是知州府的二号人物,穆檀眉與他有過多次接觸,印象裡是一個和善能幹之人,更是陸頂雲的心腹臂膀。
這是效仿玉帝,讓她做弼馬溫了?穆檀眉啞然失笑,這麼個圓滑人趕來給她下馬威,顯然是陸頂雲所授意。
穆檀眉對此毫不意外,她先是讓占慣便宜的陸頂雲咬牙吐出了遺産,又因為一封讨官奏折得罪了皇帝,若陸頂雲心裡不煩,不與她劃清界限那才怪了。
如此一來,她連面見領導都省去了。
穆檀眉客氣一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待我去吏目署點個卯,再過去處理。”
管馬小吏結巴了下,才怯懦道:“牛,牛大人說為了方便大人行事,讓人将州衙東門旁的空屋收拾出來,撥給大人用了。”
他說的空屋,實則是左鄰馬号,右挨庫房的一間小雜屋,因為偏僻常年廢棄着。
将她打發去此地,無異于是帶頭孤立,職場霸淩,陸頂雲真是老臉都不要了。
穆檀眉眼睛一眯,轉瞬化為一個寬和的笑,“既然如此,就麻煩你帶路了。”
不妨她如此好說話,管馬小吏悄悄松了口氣,高興的連連點頭,“大人這邊請!”
他一邊帶路,一邊被穆檀眉三兩句話弄清了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