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肅正了臉色,含怒道:“退一萬步講,她雖同為女子,卻大小是個官身,又有舉人功名,有别于你我白丁,豈有被你欺壓的道理?
“不過是不願計較罷了。”陸晚嬌冷了聲,“羅小姐若真想任意驅使她,不妨等來日聘入天家,正經做了宗婦,再來仗勢欺人吧!不送!”
羅瑚的臉色一陣差過一陣,中間幾次試圖反駁,卻沒找到機會。
直到聽見最後又提起什麼三皇子妃,張了張嘴,差點沒惡心地吐出來。
一時氣得口不擇言,“可笑!我同小穆解元講話,陸姐姐何必一句不落地頂回來?難道陸姐姐不僅在自家威風,在這宅子裡也說了算嗎?”
她說者無心,卻恰踩在陸晚嬌的禁忌上。
羅瑚見她突然落敗,唇色都褪得發白,心裡反而有點慌,雖摸不清頭腦,卻也沒了吵架的興緻,搶過桌上的茶憤然悶了,還要再同穆檀眉磨叨。
“胡鬧。”
陸晚嬌低着眼眸,輕輕斥道。
羅瑚一愣,松開強自抓着得穆檀眉的手,慢了半拍扭過頭,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陸晚嬌确實在說話,她明媚的面容上染了些許迷茫,盯着自己的眸中倒是帶着某種感同身受,緻使她又情不自禁地問:“為什麼要胡鬧,羅小姐?”
羅瑚眼睫連眨幾下,臉頰一紅,不情願地坐回身子,嘴上嘟囔。
“什麼胡鬧,我聽不——”
“非得裝作脾氣不好的跋扈樣子。”陸晚嬌卻沒計較,笑了笑,“我從前也用這樣的法子。”
這下羅瑚不說話了。
她眼神逃避了會兒,才沒忍住,“後來呢?可還管用?”
陸晚嬌搖搖頭,“這是蠢招。”
面前的小姑娘因為她的一句否認被擊碎了寄望,陸晚嬌望着那雙飛快黯淡下去的眸光,隐約明白過來穆檀眉為何要激她。
擺脫麻煩固然簡單,可若放任這姑娘抱着這自作聰明的假性情,真手段,嫁進天家去飛蛾撲火……
實在是令人于心不忍。
能搭救,就搭救一把。
她慢慢道:“我栽了無數跟頭才知道,許多事能否如願,并非因為我的态度表現,全賴他們有幾分真正在意我的心。”
羅瑚沉默下來,心知陸晚嬌口中的“他們”,就是指身邊當真能夠左右她二人命運的父母兄弟了。
是她忘了。
自己一路上拿捏着至親對她的疼愛,挾制着所有人順她所想,滿足她的心意,即使偶有不成,也不過是些不值計較的細末小事。
可這一向諸事皆通的好用伎倆,不知從哪天起,卻處處碰壁,叫人束手束腳,心煩難受。
她本以為是自己未施全力而已,除此之外,也不敢想象有别的可能。
連那天權禦賜的婚書,也隻是她實在倒黴,招緻了連父兄都無法悖駁的君威,可她自己是從未想過低頭的。
如今想來,許是幻夢。
她能索取的終是有盡頭。
羅瑚戰戰兢兢地伸出手拉緊了襖裙,她背上的冷汗叫風一吹,浸着一股刺人的寒意,讓人的身體不自覺想打擺子。
“伏月,給羅小姐取一件披風來。”穆檀眉道。
守在園子口的丫鬟揚聲應下,羅瑚回過神來,紅着眼睛握住穆檀眉的手。
“小穆解元,陸姐姐,方才是我不懂事,我,我真是……”
陸晚嬌笑道:“你也别自責了,不是你說的嗎,她是星宿轉世,可不得指點指點咱們這些凡夫俗子的迷經?”
羅瑚語不成調地拼命點頭,一會兒就哭得眼鼻皆腫,心裡知道自己這禦賜的婚約,想必是躲不過去了,可還是忍不住不抱希望地問。
“若是,若是我也出家,哪怕去山上做尼姑,或許能僥幸求得三皇子殿下開恩,替我回轉了這門親事?”
穆檀眉聽她掙紮的設想裡,把事情轉機的唯一關鍵寄托在三皇子身上,明白羅瑚至少知道了聖旨一下,此事就與羅家的意見再無關系了。
還不算真的糊塗。
可惜……
這樁婚事本身就來由不好,璟帝這當老子的不痛快,哪裡還會管兒子死活?
何況皇帝不是父慈子孝的好性子,三皇子也并非當真得寵,不過是貨比貨得扔,一時的上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