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好說,等兩個孩子成了親,到時候我定是攆着犬子日日來給你趕車,任你使喚的——”
衆臣退朝出宮的路上,陸頂雲不遠不近地跟綴着交談的兩人。
他不動聲色地偷聽了一時片刻,心裡犯起嘀咕。
這丁淳亭搭上謝閣老,果真是數不盡的好處,連從前得罪了太後,都能借着謝隆文返京複寵的盛勢,撈得這麼兩門好姻親。
方才與他攀談的工部左侍郎周大人,其膝下的三子乃是廪生出身,選為貢監,如今正在國子監進學備考,聽聞學問紮實,頗有才名。
周家隻待來年的春闱試後,無論取中與否,皆要聘娶丁二小姐進門。
而那位險些做了二皇子側妃的丁家長女,更是被林家執意為長孫定下。
陸頂雲用餘光飛快地在最前端,那個健步如飛的瘦竹竿小老兒身上一瞥——
對方頂替的,正是九邊雪災案中趙鈞受貶,被迫騰空了位置的戶部尚書一職!
陸頂雲心裡冷笑,謝閣老替他這得意門生用足了勁頭。
幹脆把那好的都攬去自家算完!
未免顯得太不講究。
他心思間,前頭的兩道身影忽地一頓,一前一後轉過頭來。
“陸大人?你也走這處?”
陸頂雲瞬間醒轉過來,他正色地迎上丁淳亭半帶不解的目光,和善地分别作了揖解釋道:“可巧遇見丁大人,今日貴府設宴,拙荊有幸受請,下官擔心她初來京中……想着遣人趁空叮咛一二。”
因是夫妻内事,他說着有些難以為情,話裡卻滿是怕夫人有不适應的擔憂,十分實在體貼。
丁淳亭内心微微一動,含笑贊他。
“真是伉俪情深。”
陸頂雲不願在這話頭上多談,他司掌的鴻胪寺與禮部權柄交織頗多,他新升遷之際于此處大有應酬,切實熬費了心血。
可那是謝隆文官複原職,風光進京前的事了。
如今已不一樣。
丁淳亭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半天未言語,周左侍郎歪過頭順勢瞧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陸大人近來甚是忙碌啊。”
丁淳亭倒是和煦一笑。
“年關漸近,前來朝貢的藩屬使臣不日便該陸續抵達,想必陸大人也是分身乏術,無暇顧及我等。”
“雖說如此,可陸大人從前可不是……”周左侍郎話音一頓,回身跟親家公作别。
“到岔路了!等下值後咱們再碰頭。”
工禮兩衙并不相連,丁淳亭目送他離開,心下卻在想方才鴻胪寺卿的話。
府中雖擺歸甯宴,可終歸是自家關起門來的小事,夫人請些往日交好的女眷樂呵一番就罷,怎的還請去了陸大人府上?
宮外的丁府亦是因為此事,小小擾作了一團。
丁淳亭夫人親自捧着一盞熱牛乳,向自家婆母告罪。
“娘,我不過少囑咐一句,下頭人就把本該送到輔國将軍府的請帖,錯送去了鴻胪寺卿陸府上。”她自苦道。
丁老夫人是個急脾氣,一聽先氣得胸膛起伏了下,不肯接乳盞,伸指在長兒媳婦腦門前一點。
“你說你,自己就是個粗枝大葉的,鬧得手底下人一樣辦事粗糙!我是老糊塗了,你還年輕,難不成咱們丁家的媳婦兒,就都要這樣一脈相承了?”
丁夫人臉色更苦,“是是是,兒媳以後一定多加約束,隻是這外頭賓客陸續都要來了,旁人都好說,但那陸家夫人我雖見過兩面,卻着實有些說不來話,總怕一字疏忽,再戳傷了她那麼個琉璃捏造的人。”
丁老夫人歎氣,“她性情秀敏些卻也不是關鍵,偏巧同淳亭口中的那位小穆解元,似是有些水火不對,這便讓人作難了。”
“正是這話,我雖不知夫君用意,但聽聞小穆解元小小年紀,就從陸家分搬出來,自立門戶,難免會有些嫌隙。”
婆媳二人愁了片刻,丁老夫人才接過溫涼不盞的牛乳,略啜飲了一口,“所幸老将軍夫人是個爽利人,有她在總不會讓小穆解元難堪了去。”
下座靜靜聽着的丁家長女芽松,見此攥了攥手帕,上前先替丁老夫人作主将冷乳撤去,又寬慰兩位長輩。
“祖母,娘親,我會好生陪着小穆解元的。”
丁老夫人一怔,盯着長孫女細看了會兒,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咱們丁家的女眷裡,就出了你這麼一位妥帖人,有你幫襯,你娘心裡也能踏實些。”
丁芽松眉眼一彎,“祖母又奚落我,我去看看姑母!”
“你看看你看看,誇她還不樂意……”
說笑聲遠遠落在屋中,丁芽松出了院子,快步走到樹下,方才因為挨誇而淺淺泛紅的臉色漸漸肅然了。
她一招手,從旁跑來一個小丫鬟。
“你快去打探打探,看看給姑母院中新挑的人手,可有誰身份不明,行迹有異的!”
“小姐是覺得有人鑽空子,往咱們府上安插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