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吓一跳,那病人深黑的眸子看着他,眼睛還微微眯起來。
脫褲子都能有反應——這植物人是不是機靈過頭了?
陳旭心裡驚歎,手下意識又用力拉了一下。
拉不動。
這時候,他忽然聽到一聲清冽中微微冰冷的低磁聲音。
“按摩就按摩,你脫我褲子做什麼。”
陳旭,“……!”
卧槽,這年頭植物人康複的這麼快嗎?
他驚的手忙腳亂按了呼叫鈴,結果等人來了,才發現原來徹頭徹尾的就是一場烏龍———本子上寫的是505,但寫的是連筆,他走錯病房去成606了。
所以搞半天,床上的人壓根就不是植物人。
陳旭,“……”
不是植物人,但這人顯然也不是一般人。
陳旭也不知道這人是誰,隻是護士長匆匆來看了一眼,馬上又讓人去通知什麼,最後沒兩分鐘,連主治醫生和副院長都火急火燎的下來了,點頭哈腰的賠禮道歉。
這下可讓陳旭心裡暗道不妙,心裡頓時沉了沉。
床上的人明明和他差不多年紀,架子排場竟然這麼大——說起來,就算他按錯人了,也還不是這人口都不開,按了半個鐘屁話不講,他哪裡會想到這一茬。
看來他不止不是個一般人,還不是個正常人!
碰到這種情況,陳旭雖然有點窩火,但也自認倒黴,連連道着歉。
賀東延視線落在對面的人低頭的深黑的發茬上,目光微暗,并沒有應聲。
其實這個人手覆過來的一瞬間,他就已經醒了。
不。
準确的說,那一瞬間,他在夢境中恢複了意識。
這話聽上去十分别扭,按尋常道理來說,做夢和恢複意識本就沖突,但事實确實如此。
自從車禍後,這段時間,一直沉沉的做夢,做一樣的夢。
開始隻是覺得夢境荒誕的過于離奇,但随着次數增多,内容越來越清晰,直到夢中的内容和現實開始重合,賀東延才徹底接受,那些荒謬至極的夢境,極有可能是真會發生的現實。
——因為他生活的世界,隻是一本圍繞他展開的萬人迷龍傲天種馬小說。
賀東延自小就知道自己招女人,越長越大,這份吸引力便都到了一種負擔的程度。現在才知道,隻因為他是注定吸引所有人的萬人迷主角,才會動不動就有女人前仆後繼地湧過來,就連這次車禍追尾,也是為了鋪墊之後四女相争的劇情。
一想到之後會發生的事情,面無表情的臉也有繃不住的迹象。
賀東延深深吸了一口氣,撐開掌心揉了揉太陽穴。
立在旁邊的主治醫生見賀東延臉色并沒好轉,甚至還有愈黑的趨勢,轉頭闆着臉責問陳旭道,“你和賀少也是同學,怎麼會連賀少的臉都不認得?”
同學?
賀東延撐着側額的動作一頓,黑眸重新瞥向站在病床前的人。
陳旭也是一愣,下意識看着床上的人。
那主治醫生看賀東延望過來,又解釋說,“少爺,這是聖保羅中學和我們醫院合作的助學兼職生——他才剛來幾天,換成我們正式員工,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低級錯……”
賀東延打斷他,深黑的眸子盯着陳旭,“你不知道我是誰?”
這人問題就問的就好笑,他是誰關他什麼事?有王子病是吧?
陳旭面上倒是陪着笑搖搖頭,尴尬道,“确實不知道。”
“我是賀東延。”
病床上的王子病聲音低磁。
賀東延?
這名字倒是讓陳旭依稀覺得有些耳熟,但是又有點想不起來,“不太清楚,我是三年級生,你……您是我學弟嗎?”
病房裡一時鴉雀無聲。
幾個人聽了不禁都有些側目——在聖保羅學院讀書,卻沒聽過賀大少的名字?
确定不是裝的嗎?
在場幾位人都用一種狐疑的眼神看向陳旭。還是這幾天照顧他的護士長提醒他,“你領獎學金的時候沒有聽過少爺的名字嗎。”
“我是抽号生。”陳旭嘴角抽抽,“我領的是學院助學貸款。”
他這麼一說,幾人才露出一絲了然的表情。
在聖保羅中學,這裡隻有三種類型的學生。第一種當然是符合招規則簡章的正選生——也就是“貴族學院”中的“貴族”。第二種,則是天賦異禀的資優特長生。第三種,則是為了符合社會公平,特例擴招的學生——這一類裡,又分為領取學院獎學金的特困生,和抽号生。
特困生通常由貧困家庭的尖子生種選拔,而抽号生則完全是為了符合社會輿論公平的定向抽号擴招的學生,說的好聽是幸運兒,其實在學校内連特困生都不如,也沒有獎學金資格,還得付一半學費。
因為他們既沒有特長,又不在學習上有一技之長。
如果把特困生比作脆弱的蒲公英,那抽号生則是連花都開不出的雜草,完全透明的存在。
但是盡管這樣,也從來沒有人放棄過聖保羅抽号生的資格。
因為能進聖保羅,對于他們這樣的家庭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奇迹了。
抽号生單獨在一層樓上課。
沒有辦法,因為抽号生的水平良莠不齊,硬要和學院的學生上一起,也或許跟不上課程内容。
當然,如果水平拔尖的學生,也會被提升到正常體系。
如果是抽号生的話,那沒聽說賀少的名字,也是正常的。
陳旭還在道歉。
賀東延聽完,隻淡淡的應了一聲,“你先走吧。”
他半靠在床頭,沒有再看過來。黑緞上衣的光澤,襯得人如寒霜烏雪,垂眼如墨樣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