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清脆的聲音在606房門前戛然而止,下一秒,陳旭便看到女人擡起手,在門框上輕輕一敲。
“東延。”女人聲音溫和說,“我能進來嗎。”
陳旭,“……”
我擦,還真是那小白臉的媽媽。
賀東延既然是他同學,那他媽媽至少也要四十多歲。但是女人怎麼看,就算往大了報,也最多算三十——四十是真的不可能。
……那看來隻能是後媽了。
這麼一想,陳旭推着護理車遠遠的站着,一時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沈舒意在病房門口站了小一會兒,裡面才傳來淡淡的一聲“進”。
她唇角翹了翹,把鬓角的碎發别到耳後,推門進去。
剛要把門合帶上,卻忽然一怔——剛剛在電梯裡的那個身材高大,長相英氣的護工,居然也在她後面。
護理車卡着門,沈舒意一頓,“怎麼了嗎?”
“我是負責這間房的護工。”陳旭咳嗽一聲,“這位賀……病人按了傳喚鈴。”
雖然巧的有點像詐騙,不過他真沒騙人。他本來都準備在外面等一會兒的,誰知道護士長都打電話讓他快點進去了,說裡面在找人。
這下是真沒辦法,陳旭隻好把門攔住了。
沈舒意一頓,臉上綻開一個溫柔的笑,“真的太巧了。”
她扶着門,讓陳旭推着護理車進來。
陳旭推車一進來,就看見昨天那小白臉半坐在病床上。
他背對着窗,上午的陽光從玻璃窗外照進來,在他白的過份的側臉上映出一小片柔光。不過逆着光,顯得眉眼更深了,表情冷的厲害。
“過來。”
沈舒意聞言,微微一笑,快步便要走過去。
然而還沒走出兩步,病床上的人又開了口。
“沈秘書,”賀東延語氣淡淡道,“我說的不是你。”
沈舒意腳步頓時一僵。
“陳旭。”
賀東延頓了頓,深黑的桃花眸望過來,“過來這邊。”
陳旭,“……”
陳旭,“……?”
不是,我和你很熟嗎?
沈舒意也完全沒預料到賀東延會這麼說。
步子當即頓了一拍,不過她馬上調整過來,大方笑了笑,看向陳旭,“看來真的是太有緣分了,你和東延認識?”
認識?
陳旭一時語塞。
……昨天剛見面算認識嗎?
他剛要說話,床上坐着的人便先開了口。
“他是我朋友。”賀東延說完,又看向他,“你不過來嗎。”
無端端多了個“朋友”,陳旭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這人是玩哪一出。
偏偏那人黑眸盯着他,明明話尾帶了個“嗎”字,但是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像一個疑問句,反而像個去掉否定詞的祈使句。
遲疑兩秒,還是推車過去——主要他是護工,也沒有不過去的道理。
剛拉開椅子在旁邊坐下,病床上的人便自然伸手過來。
陳旭,“……”使喚人倒是挺自覺的。
而沈舒意倒愣了一愣,秀眉驚訝的輕輕揚了揚。賀東延并不太喜歡别人的肢體接觸,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不過這微妙的詫異馬上被她收了起來。沈舒意挽了挽頭發,沒去坐旁邊的軟皮沙發,也拉了椅子在賀東延床側坐下。
沈舒意笑了笑,有些歉意的陳旭道,“原來是東延的朋友,一開始沒認出來,不好意思。”
“……沒關系。”陳旭無所謂搖搖頭,埋頭繼續幫賀東延按手。
沈舒意便笑笑,“不過,你不是東延的同學嗎,怎麼會在這當護工?”她說這話,是想旁敲側擊陳旭是什麼來路,于是視線便一直望着陳旭。
陳旭剛要開口,賀東延又先他一步。
“他在這做助學兼職,”他語氣平靜,“我讓他負責我的病房。”
陳旭剛張的嘴,頓了頓,又合上了。
他狐疑側眼瞥了賀東延一眼,覺得這個人不太想他說話似的。
不過正好,陳旭也不是很想摻和。
他總覺得氣氛有點怪——不隻是氣氛怪,這倆人也怪!
剛剛在電梯裡,這女人明明說的是看自家小孩,那她應該是他後媽啊?
……可是這人又叫她沈秘書。
難不成是和後媽關系不好,所以不認她這個後媽?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後媽會去當秘書嗎?陳旭感覺也有點說不通,心裡古怪想,‘……關系這麼複雜?’
沈舒意聽完賀東延說話,心裡揚了揚眉——助學兼職?
所以這個護工是聖保羅的特困生?但是特困生怎麼會有機會認識到東延?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沈舒意面上并未展現分毫,便了然的笑了笑,“挺好的,你們年紀相仿,同學互相照顧也方便。”
說完,順便理了理賀東延的被子,“這幾天有好些嗎?”
話說一半,沈舒意面色一怔。
她的動作被賀東延擋了下來。
賀東延收回手,“直接說爺爺交代了什麼就好,我需要休息。”
病房倏地一靜,安靜的像能聽到針掉下來。
這氛圍簡直是怪到極點。陳旭低着頭,默不吭聲的繼續按賀東延的胳膊,耳朵倒是偷偷豎了起來。
連着碰了幾個硬釘子,沈舒臉色依舊未變,還是笑的很溫柔。
“是我最近做的有什麼不足嗎?”沈舒意頓了頓,“東延?”
賀東延,“沒有。”
賀東延一臉淡然,“隻是我不喜歡浪費時間。”
病房又默然兩秒。
陳旭心裡啧啧搖了搖頭,人家那麼好聲好氣的,還這麼講話,‘這人還真是不憐香惜玉。’
片刻後,沈舒意輕輕笑歎一聲,像是縱容一個忽然叛逆期的弟弟,“好。”
“我就直說了。”她自然的挽了挽頭發,“東延,你馬上滿十八歲了……我知道會長讓你這麼早考慮那些事,是有些強人所難。”
頓了頓,沈舒意有些無奈笑了笑,“如果不是會長催促,我也不想這樣讓你不開心……”說到這裡,她聲音低落幾分,眼睫輕垂,“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賀東延微微偏過頭。
捕捉到賀東延這個動作,沈舒意心底立馬揚了揚眉,一絲疑惑這才煙消雲散。
她就知道,肯定是因為她領了會長的令,所以賀東延才會忽然這麼冷淡。
放在平日,他絕不可能對她這麼拒人千裡。
這麼一想,沈舒意頓時終于放下心來,唇角也不易察覺的勾了勾。
……
賀東延目光落向陳旭漆黑的後腦勺。
陳旭聽的起勁,腦袋裡想也起勁,手上按摩早就心不在焉起來,連自己按錯地方了都沒發現。
黑眸盯着隔着被子在大腿不斷摩挲的手。賀東延不悅的蹙了眉。
……這人到底是要按哪裡?